她要做什麼?她看了自己多久?為何要蒙住自己的眼睛?有什麼不可看?
這是白子原第一次在試煉中,感受到最純粹的死亡威脅。
可一切都由不得他。
白子原眼前的場景瞬間如同萬花筒一樣百般變化,好似靈魂在抽離□□,轉而再次陷入一片漆黑。
真·一片漆黑,分明他處于人世間,卻絲毫看不見,一點光亮皆無。
同時,他聽見耳邊有許多嘈雜的人聲物聲,交織為若幹朦朦胧胧的回憶,捕捉不定,不甚清晰。
——有女人的對話。
“那個外地人可真神了!周家嫂子天天咳嗽那麼些年,他拿兩粒小白片就治好了。”
“對!吃了他給的神藥,我這身上也不疼了。”
“真是活神仙來咱村了?我讓我家那口子也去瞧瞧!”
——有男人的聲音。
“村長,那在村裡給大家看了半年病的外地人,昨天酒後拍胸脯說能讓人長生不老。我看,是騙子吧?”
“他還說什麼了?你們追問了沒有?”
“問了。他說,這長生不老需要一場祭祀,念叨什麼以肉神磨損,祈求他信奉的神主降臨附身,神主就能賜咱們長生!”
“真的?那快去按他說的辦!”
“他還說,需要一個純潔的女人獻祭給神主……”
“嗯……村裡不是有個盲女麼?”
——有男女對話聲。
“神使,什麼東西澆在了我的頭上?好涼。”
“這是修無上密法之灌頂,用的釀造十五年的女兒酒。”
“神使,什麼東西流入了我的口中?好澀。”
“這是用五十歲老黃牛皮所盛的,臘月十四末時收割的第一穗谷物泡的水。”
“神使,什麼東西喂進了我的嘴裡?好腥。”
“這是一條湖裡深處超過三尺的鯉魚的魚片。”
“神使,什麼東西在脫我的衣服?好害怕。”
“這是褪去你外在的俗身,唯有本體赤條條無牽挂。”
——有竊竊私語聲。
“盲女真脫衣服了?沒想到她才十五歲,本錢這麼好!”
“别瞎看,那是歲神上了神使的身體,在享用新娘。”
白子原有些不太想聽了。
但共體讓他不得不感受到,緊随着纏繞住他揮之不去的一陣陣戰栗,顫抖,寒意,綿延不絕的恐懼。
羞憤,慌亂,催促下的緊張,高位者的威壓,形成幾道無形的絲線,徹底控制了這具稚嫩的身體。
“這你也信?外鄉人也不是啥正經人,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幹這事兒,就是玩個新鮮勁兒,偏偏村長那半截入土的人還被哄得團團轉。”
“她爺爺有人看好了嗎?那老頭可兇悍!”
“要不然你以為,哪兒來的五十多歲老黃牛?
震驚,悔恨,憤怒,痛苦,如同驚濤駭浪一般沖擊着那片純淨的心岸,直到沖刷殆盡,支離破碎。
【騙子,都在騙我!!】
【都在騙我!!!】
——有驚慌失措聲。
“小瞎子死了!她在修行道場的神像前上吊自殺了!”
“她的肚子,她的肚子好大!她要生娃了!裡面還有東西在動!”
“怎麼可能?這才剛剛一周……刨開看看!”
“黑黑的,軟軟的,好像活着,但又不會動,這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盡數歸于歡欣狂熱的高喊聲。
“太好了,太好了,感謝歲神大人垂憐,賜予我們長生!!!”
白子原靜靜地聽着,沒有完全掌握現在的局面,他不會輕舉妄動。直到那些過耳雲煙的聲音褪去,虛幻歸于現實,幾個女人極為清晰的聲音在他耳邊絮叨。
“别哭喪着臉,你是咱們村第一個被挑中獻給歲神的姑娘,别人啊,想要還得不到呢!”
“歲神要是很喜歡你,第一個就給你家賜福!别提你爺爺能長命百歲,我們這些嬸嬸也跟着你沾光啊。”
叽叽喳喳,像是谷子堆裡的麻雀,多嘴多舌,惱人得很。
與此同時,白子原的眼睛也從全盲的狀态恢複了光明。
但當他看清眼前的一切時,覺得自己還不如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