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尋常的春日,樓主出現了。
樓主是自己此生見過最美的女人,她柔聲安撫着自己的情緒,問自己想不想離開。離開?夜笙呆滞地思考着這兩個字,兩個毫無生機的字。樓主耐心地勸着自己,直到自己想起最初,自己并不覺得離開是天方夜譚。
她答應了樓主的請求,冒着必死的決心博弈。
結果證明,是她們赢了。樓主,唐門主,救下了天香樓所有和自己一樣的丫頭。夜笙至今還能想起那夜,漫天火光湧現,女人長劍指向上官策,不知後路在何方。
離别前,樓主身邊的姐姐告訴她們,若無去處,可來尋她們,入血雨樓。夜笙動了心,但她有更重要的事。依舊是樓主身邊的人親自護送自己回了家 ,石村還是石村,家中沒有人。
聽鄰裡鄉親說,阿娘死于自己失蹤的第三個月。毫無征兆的死去,如同自己毫無征兆的消失。阿娘死前日日去官府伸冤,無人理會她。她和阿娘都漸漸喪失了感知希望的能力 ,她選擇自暴自棄,阿娘選擇抛下世界。
下雨了,夜笙做了人生中最正确的抉擇,和姐姐們一起回了血雨樓。血雨樓太大,大的足以放得下一顆動蕩不安的心。
姐姐們教她寫字念書,教她禮樂詩書,教她習武練功。她生性愚鈍,總是學不好,和她一同進血雨樓的姑娘們都早已學會,隻有自己慢吞吞地追趕着。
姐姐們從來沒有怪罪過自己,她們依舊耐心地教自己。夜笙不安,她待在血雨樓是沒有價值的,她質疑自己一開始的抉擇究竟是否正确。
恰是樓主受了重傷,雲裳姐姐囑咐她們不得打擾樓主靜養。夜笙想見樓主,不僅為自己,也為她。她想知樓主為什麼受傷,又為什麼惆怅。
她日日徘徊在樓主的書閣附近,她從未遇到過樓主。直到拼盡全力練習的劍術仍無長進,她終是無助的想着遙遠的未來,哽咽聲不斷。檀香混雜着她從未聞過的花香從身後傳來,夜笙動作一頓。她聽到樓主問自己。
“受誰欺負了。”
樓主是她的貴人。樓主告訴自己,在血雨樓不是隻能學武,她給自己在京都盤下一處鋪子,說是作為眼線,更多的還是不肯讓自己不斷否認。
夜笙時常站在櫃台後望着屋外發呆,幻想着有一日樓主會走進彩織閣,問自己的近況。夜笙記起,血雨樓的所有姑娘都喜歡樓主,她們期盼着樓主的回歸,期盼樓主向她們說外邊發生的事。
夜笙也喜歡樓主,比旁人多了幾分複雜的喜歡。她更想永遠陪在樓主身邊,哪怕作為侍女。樓主不會準許,夜笙苦澀一笑。
願望成真的那日夜笙好似在做夢,她見樓主走進彩織閣,若初見般對自己笑了笑,而後坐在屏風後等待着一個人,一個女人。正是因為她,樓主才會來彩織閣。
唐門主和樓主是一類人,她們站在一起,夜笙有時會不敢望向她們。夜笙能看出,她們之間的關系,正是自己從一開始就不敢奢望的。若樓主幸福,唐姑娘也該幸福。
夜笙恍惚間記起龍井的滋味,樓主在彩織閣放了許些龍井,命自己給唐皎備些,其餘的給自己解乏。她過去鮮少喝茶,她不知龍井的珍貴,隻知道苦澀流淌在唇齒間的感覺。
腳步聲打破甯靜,也拉回夜笙的思緒。狹小的窗子透進幾縷月光,躺在草席上的女人嘴唇幹澀,她艱難爬起,一呼一吸間白霧消散,她向着牆角縮了縮,等待着受刑。
一襲紅衣站在牢房外,夜笙的視線由雲錦步靴一路看上去,對上了唐皎青灰色的眸子。她在看到自己滿身傷痕時眉頭緊蹙,像是忍耐着什麼。
“月清瑤輕功了得,不可再施刑,切莫中計。”
唐皎不帶感情地向王城囑咐着,王城哪能看出其中的彎彎繞繞,隻對唐皎又多了幾分欽佩。他不知想起了什麼,笑着恭維。
“唐門主好計謀,可大人不是說了嗎,眼前這個月清瑤是假的,大人等得,是真的月清瑤來自投羅網吧。”
唐皎眼眸一顫,停頓許久才艱難開口,“你說什麼?”
王城被唐皎的臉色吓到,他小聲問着,“大人可是不舒服?要不明日再來,有我們在,定然不會讓月清瑤逃走。”
“我問你,方才的話是什麼意思。”
唐皎盡她所能,壓抑出内心的慌亂。夜笙遲鈍擡眸,眼神流轉在眼前二人間,呆滞地聽着她們的交談。
“大人?”
王城不确定地喚了聲唐皎,猶豫着開口,“就是今早,柳轼大人已将大人的計謀告訴總領了,總領很是滿意,這才吩咐小的要聽大人的指示。小的提前恭祝唐大人高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