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呈亦坐在甲闆上，低垂眼簾，顯得格格不入，一雙大長腿交疊在一起，懸空在遊艇邊。仰着頭望着夜空，早知道這麼無聊，還不如在酒店看書。

劉賀同他們在玩骰子，慵懶随性靠在背椅子上，嘴角叼着一根煙，缭繞的煙熏着他微眯着眼，修長的手指取走骰盅，眉宇間透着一股不凡的霸氣，恣意張狂，從段呈亦一眼見到他，便深知。

他展齒一笑，“四個4點，不好意思。”

兄弟們各個唉聲歎氣，“我靠，又是他赢！達仔呀，你是壽星，你到底行不行！能不能硬一把，聽你的，老子輸得褲衩子穿不穩！”

有個夥伴笑得邪惡，“估計是撸多了，——發軟！”

“再來。”遊駿達操起骰盅，兩手一起抓，上下搖晃。

“無聊嗎？”

夏之琳端來一杯酒，放在甲闆上，收起暴露的裙擺，細腿夾一起翹起二郎腿，兩手往後撐，側臉看來。

段呈亦：“……”

“這就是有錢人，有資本的富二代們，随意揮霍的人生。”夏之琳有些醉意，徑自說下去，“我媽是個渺小的蜉蝣，依附着繼父，任打任罵，她自己活的卑賤，也讓唯一的女兒學她。我怎麼可能任憑他們擺布，我要活出自我！活出不一樣的人生。”

她抿了一口雞尾酒，意味不明地問，“段呈亦，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可悲。”

“人各有志。”

“你個書呆子，問你也是白問，你自己都活不明白……”夏之琳又笑了笑，“我其實還挺喜歡你這股不食人間煙火的清高樣，可惜我做不到。”

段呈亦眉眼下壓，淡聲否認：“我不清高。”

亦不知踩到她哪個笑點，夏之琳毫無顧忌地狂笑：“你明明跟我一樣，不對，你比我還慘，無父無母，跟着奶奶生活。全校所有人卻圍着你轉，老師猛誇，女生愛慕……連學渣劉賀都能成為同桌，視你為朋友。正因為這樣，我生怕他對遊駿達說點什麼關于我不好的傳言，你為什麼這麼礙眼。”

“我不懂你再說什麼。”段呈亦眉梢緊繃，渾然不知她何種目的，撇清道：“跟我什麼關系。”

“我隻想擺脫我的繼父，擺脫爛根的家庭。你跟我一樣對不對，你得不到父母的愛，你也很痛苦對嗎？”

段呈亦眉眼冷了幾分，連連搖頭。

她酩酊大醉地說：“段呈亦，我想解脫……我想解脫……”

趁其不備，夏之琳柔軟的身子往下滑，眼看着要掉下去，段呈亦伸出手拉住她，待她站穩，他腳下一滑，段呈亦的身體往後栽，試圖抓一點支撐物，徒勞無功，“撲通”一聲，掉進洶湧的水裡。

他揮舞着手臂，睜大眼睛，四面八方的水流，往他嘴裡，耳裡……有孔的地方灌。一雙無形的手緊緊扼住段呈亦的咽喉，他呼吸困難，天然的深水良港，水很清，清的能看清夏之琳猙獰的面孔，對着他癡癡地笑。

有點幸災樂禍。

她所謂的解脫，居然是針對他，布下萬無一失的圈套。

“喂，有一個人落水嘞！”

隔壁遊艇的小夥伴大吼一聲。

波瀾壯闊的水面掀起不小的水花，掉水者漸漸往下沉，形成了一個黑洞般的漩渦。

劉賀扭頭，甲闆上的段呈亦不見了，胸口堵得慌。心緒不安間，他猛然起身，脫去上衣，吸了一大口氣，顧不得思考躍入水中，朝着水中黑色衣裳的方向，迅速猛遊。

段呈亦墜落之前，意識模糊，飄在水裡的白色漂浮物朝他一點點靠近。

腦海中閃過小時候生活的零星碎片。

“——嗬！——呃！”

他醒了過來。

“小亦又做噩夢了嗎？”一張明豔溫柔的臉，拍着他的胸口，段呈亦張了張嘴，“媽媽，有個怪物要吃我！”

“夢都是假的，小亦不怕！”李佳慧抱起他，輕撫他薄弱的後背，“寶貝，我們去吃好吃的，媽媽給你做了好多。”

桌子上擺放在水晶蝦餃，炸薯條，香酥雞翅。李佳慧将他放在凳子上坐好，段呈亦狼吞虎咽吃了起來，小手拿着薯條蘸番茄醬，弄得滿臉都是，李佳慧面帶柔情，細心地給他擦幹淨。

畫面一轉。

六歲的段呈亦拍着籃球，進入家裡，門廳換鞋時，注意到一雙新高跟鞋，和一雙皮鞋。他沒過多在意，去衛生間洗幹淨小手手，往房間裡走，“爸爸……你回來了嗎？”

房間門緊關着，平常爸爸回來都會跟他玩捉迷藏，這次興許也不例外，段呈亦扭開門，小身闆蹲在地上，像偷米的小老鼠往裡鑽。

忽聞，床上傳來若有若無的輕吟聲……

段呈亦正要吓爸爸，卻發現他未着寸縷，騎在一個女人身上，露出肮髒的器官。

他還小，不知道是什麼，學爸爸脫下自己的褲子，摸了一下幾把。

覺得無聊，段呈亦關上了門，往客廳去，打開電視放金剛葫蘆娃。

屋裡正在運動的兩人，聽到動畫片的聲音，段啟文吓得險些一軟，女人扶着他的肩膀，“怕什麼，你兒子又不懂，剛才他進來了。”

“你個騷貨……”

兩人在房間裡濃情蜜意，誓死方休。

有一天，讀二年級的段呈亦下早課，由奶奶接他，一回家，最愛他的爸爸媽媽因為什麼事情，雙方互不相容劇烈争吵，李佳慧吵不過，一直哭哭啼啼，段呈亦跑過來抱着媽媽，跟她一起哭。

當晚，段呈亦洗完澡，在床上看課外書，晚上喝多了水，沒一會兒想上廁所，他撲通撲通小短腿進入廁所，還沒有來得及脫褲子，眼前的一幕吓得他跌在地上。

浴缸裡躺着一個人，鮮紅的血水浸泡她的身體，段呈亦再小，也知道不正常，他經常在電視劇看過出車禍的現場，屍體也是這樣，全身浸血，躺着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