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跟在玉清風身後,在酒樓二樓窗邊坐下。
“太平城可真大啊。”她猶自感慨,長這麼大,除了去到崇吾,從未出過千峰鎮,未曾想大城市如此繁華。逛了一上午,腿腳已酸脹得不行。此刻便隻安靜坐在一旁,邊吃糕點邊歪着腦袋看玉清風點菜。
“兩份玉井飯,一道胭脂鵝脯,一道蔥潑兔,一道糟瓜商......”
說完,他又叮囑了小二一句:“菜裡若有胡蒜,皆不必放。”小二一一記下。
待小二離開,明珠問道:“掌門大人,你也不喜歡吃蒜嗎?以前我阿娘做菜,裡頭若放了蒜,我是斷斷吃不下的。”
玉清風拿過茶壺倒了兩杯茶,隻道了句:“你又忘了改口。”
明珠反應過來,拍了拍嘴。
早晨下山前,玉清風便提前和她約法三章。首先,既是去到凡間,便不可再喚他掌門,以免洩了身份,隻扮作一對出門遊玩的兄妹即可。其次,凡間自有凡間相,若非必要,不可插手凡人之事,以免亂了秩序。最後,便是叮囑她不可擅自行動,不可離開他的視線。
末了,他又遞給明珠一個海螺:“此為傳音螺。為防不測,若你出現什麼危險,可以用它傳音,我便能尋到你的位置。”
明珠接過傳音螺,見它顔色五彩斑斓,還閃着紫色熒光,倒不像是掌門會有的東西,也不知他從何處得來。又覺掌門實在過于謹慎,她在凡間生活多年,其中八年還是獨自一人居住,也未出什麼狀況。雖說在黑水鎮碰見過魔族,但也全因那裡臨近魔界。想來太平城這樣的地方,必是安全許多。
饒是如此,玉清風仍嫌不夠。下山後,又在倆人身上施了障眼法,隐匿了二人本來容貌。
明珠大為不解:“掌門大人這麼厲害,去一次凡間而已,怎如此小心翼翼?”
玉清風隻道:“有備無患。”
明珠不知他防的是何“患”,但也未再說什麼。
此刻小二已将菜全部上齊。明珠看着滿桌佳肴,筷子都不知該往哪處夾。玉清風默默給她夾菜,也吃了幾口,便看着窗外飲起茶來。
忽而一陣鳴樂聲傳來,吹吹打打,好不熱鬧。二人往樓下看去,一衆迎親隊伍正浩浩湯湯從街對面走來。隊伍之首,一位身穿喜福的中年男子駕着駿馬,神色自得。路人紛紛駐足觀看,貼耳低聲交談。
明珠自是沒見過如此大陣仗的迎親場面,盯着看個不停。等到坐着新娘子的大紅花轎行至酒樓樓下,她探出腦袋,想一窺新娘芳澤。可轎簾遮得嚴嚴實實,一根頭發絲兒都沒讓她看着。玉清風盯着花轎蹙了蹙眉,直到它出了長街。
下樓結賬時,旁邊一桌客人似在談論方才迎親一事。
“也不知這李家娘子嫁過去,是福是禍啊。本來和趙家公子也算一對佳偶,竟硬生生讓顧正衍給拆散了。”
“想來李秀才也是迫不得已,畢竟顧知府在這太平城可是一手遮天。”
“哼,什麼迫不得已。顧家給的彩禮,他一輩子都賺不了,那還不上趕着把女兒嫁給他啊。”
明珠順耳聽了一兩句,便和玉清風一同離開了酒樓。
上午剛逛完太平城南邊,下午,她又馬不停蹄去了城北聽戲泛舟。一番暢玩後,至天黑盡時,才想到尋家客棧住。雖說從這裡回崇吾,禦劍不過半個時辰。但玉清風許她遊玩兩日,她又聽說太平城有家白切面做得一絕,可隻在早晨售賣,便也不肯早早回去了。
已是戌時,街上卻熱鬧非常,張燈結彩,遊人如織。明珠不免有些納悶兒,問了問旁邊一小販:“大叔,今天是什麼節日嗎?”
大叔問:“二位是外地來的吧?”明珠點頭。
“今天是祈福節,是咱太平城獨有的節日。每年今天,太平城的百姓都會去玉皇廟外那棵千年古樹下祈福。二位若是想湊熱鬧,往西南方向去便是了。”
明珠對千年古樹并無興趣,畢竟在明月台,壽歲上萬載的樹她也見得多了。可說到湊熱鬧,她便兩眼放光,下意識地拽住玉清風的胳膊,往西南方向去了。
人群摩肩接踵,倆人被擠得隻能緩步而行。明珠走在前方,擁擠中不覺松開了玉清風。他的手在半空懸了懸,最終收了回來。
一個七八歲的孩童突然沖出來,撞在了玉清風身上,差點摔倒。他拽住他的胳膊,将之提溜了起來。再擡頭時,明珠已消失在人群之中。
他的心一下子被攥緊了。不顧周圍人發出“啧啧”不耐聲,伸手扒拉開他們,搜尋起明珠的影子。
黑暗中倏地竄出一束金色花火,“嘭”地綻放開來,瞬間如滿天星輝撒落。
所有人皆擡起頭看向夜空。而他,終于熠熠星光下看見了她。少女正仰頭冁然而笑,臉龐明明滅滅,漫天星光墜入她清靈的眸。
她笑着轉過臉,看着人群之外的他,好似說了什麼。可人聲嘈嘈,煙花璀璨。他看着她的眼,什麼也沒聽見。
最後一縷煙花此刻落了下來,黑夜重歸黑夜,玉清風此刻如夢初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