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好好的，并未壞掉。

璇烏在洞中靜立片刻，有些落寞地坐在石台之上，看着手中的傳音螺，神情恍惚。

他是已經出關了嗎？為何不曾告知她呢？難道......他不願與她做朋友？可他不是說，不介意自己是魔族？

她心中莫名有些不好受，呆坐了一會兒，便将長生醉和傳音螺都收了起來。

“咚——”

正欲離開之時，洪亮鐘聲突然從洞外傳來。

“咚——”

鐘聲持續不斷。璇烏停留在原地，側耳聆聽。良久，鐘聲停下。竟是敲了一百零八聲。

聲音似從崇吾山傳來，難道有何事發生？

還未等她細想，又有隐隐的高呼聲于洞外山間回蕩：“有請崇吾新任掌門——玉清風上仙！”

新任掌門......玉清風？

她似乎聽說過這個名字，好像是個挺厲害的上仙。原來崇吾竟是在舉辦掌門繼任大典。

難道石頭君是回去參加大典儀式了嗎？之前她便猜測他是崇吾弟子，若如此，繼任大典他定是不可缺席的。許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才暫時離開了山洞。

璇烏心中想着，繼任大殿都是極重要的儀式。母尊就曾向她提及，她繼任魔尊時，儀式足足進行了一整日。想來這仙門的繼任大典定也非同尋常，她倒要趁此機會開開眼界。若是看見石頭君，必得問問他，為何要将她給的東西留在洞中？

她旋即便出了洞，往崇吾山主峰飛去。

繼任大典設立在崇吾山軒轅大殿。舉目望去，四周雲霧缭繞，如夢似幻。大殿上首處為一高台，端放着掌門尊位，金碧相輝，正翹首以待新的主人降臨。高台四周，崇吾各大長老和高階執事駐足在此，另有其他仙門掌門亦受邀在列，皆一臉肅然。

而高台之下，崇吾弟子整齊有序分列兩旁，對面而立，青衣翩翩而飛。

氣氛莊嚴肅穆。此刻衆人的目光，都落在大殿正中那道金色身影上。他正徐徐穿過人群，邁向高台之位。

璇烏悄無聲息地飛落在一棵樹上，看着眼前場景，不禁心下暗歎：好大的陣仗！

她看向中心那個背對着她的身影。他身姿英挺，墨發如瀑般瀉下。一襲鎏金紗袍墜在身後，随風翻滾着斑斓流光。他步伐輕盈，雖是即登至尊之位，卻仍似閑庭信步。還未轉身，便已讓人覺之風華無雙。

璇烏不禁瞪大了雙眼，勢要看看這氣度不凡的崇吾新任掌門長何模樣。

那人已登上高台，立于掌門尊位之前。似一棵屹立山頂的孤松，高潔而不可侵犯。

崇吾弟子當下齊齊跪拜在地，高聲大呼：“拜見掌門！”

他轉過身，雙眸沉靜，深邃如夜。

璇烏目光停駐，呼吸短暫一滞。

怎麼會是......

石頭君？！

此刻的玉清風，與身處洞中時相比已裝束大變，雖神色依舊冷淡，卻也多了一絲淩人的氣勢。

他竟是崇吾新任掌門？

璇烏心中錯愕，一時五味雜陳。原來......他并不是崇吾普通弟子，而是有名的上仙。他的名字也不叫石頭，而是玉清風。

隻是，他既連名字都是謊話，那說的那番話，想來也無多少真心在裡面。她方才還在想，也許他隻是忘了或者暫時離開，才将東西留在洞中。現下她已明白，他隻是不願與她有任何瓜葛罷了。

她看着高台之上那抹軒昂身影，心中沒來由得有些失落，也生出一絲怒火來。

搖琴和封羽此刻立于高台兩側，正暗自竊喜自己成功逃脫了掌門之位。二人笑嘻嘻恭賀玉清風，道：“師弟儀表堂堂，就該配上這流光掌門仙袍！”

玉清風看着得意忘形的二人，嘴角勾起一絲耐人尋味的笑：“師姐師兄隻知為我賀喜，怎知自己沒有喜事？”

搖琴和封羽皆愣了愣，不知他此話何意。

玉清風繼續道：“今日登臨掌門之位，乃師姐與師兄謙讓所緻，師弟實乃僭越，心中過意不去。故此，我已與四大長老商議，讓師姐師兄同為副掌門，以後門内之事，皆由我三人共商共議，再由四大長老輔佐在側。”

他往高台旁示意，一位崇吾弟子躬身上台，跪倒在搖琴和封羽身前，将一托盤恭敬舉至額頂。

盤中，放着兩枚金印。

“掌門金印所用之石取自照金仙山，由師父親手打造。為表誠心，我前段時日也去了照金山一趟，向照金真人求取了一塊仙石，打造了這二枚印章，便宜師姐師兄日後使用。此前未告知師姐師兄，是想今日當着崇吾衆弟子之面，給你二人一個驚喜。”

搖琴和封羽嘴角抽搐，隻看得出“驚”，倒看不出一絲“喜”來。

未等二人反應，玉清風便對着台下崇吾弟子朗聲道：“還不拜見兩位副掌門！”

崇吾弟子紛紛跪倒，齊聲高呼：“拜見副掌門！”

搖琴和封羽對視一眼，自知玉清風是有意為之，好讓二人騎虎難下。

“師弟真是‘用心良苦’！師姐我歡喜得都要暈過去了。”搖琴咬着牙，“咯咯”作響。

“師弟如此情真意切，師兄我真是自愧不如。”封羽亦眯着眼，意在言外。

最後，二人都不得不收下了兩枚金印。

--

一整日的繁文缛禮，玉清風回到明月台時，已近亥時。隻是腳還未踏進靈犀閣，身後便響起了一女子的聲音。

“玉清風！”

聽聲音來者不善。他恍惚地轉過頭，眼前站着的，居然是那位魔族公主。

她怎麼來這裡了？

此刻她雙目圓瞪，像是有一絲怒氣在身。

“你這個騙子！連名字也不敢如實相告！還裝出不介意我是魔族的樣子，卻把我給你的東西随意留在洞中，當真可惡！

“你若不願與我相交便罷了，何苦說些假話來诓我！若非我去了你閉關的山洞，這麼好的酒都讓你糟蹋了！

“本來我對你們仙門之人還有所改觀，現在看來寒君說得沒錯，你們實無君子之風，确是狡猾之輩！”

她噼裡啪啦說了一大堆，如倒豆子一般将自己的不滿全盤托出，張牙舞爪似一隻被踩了尾巴的貓。這段時日，因刀無鞘造反和遺神書一事，她本就有些心煩意亂，情緒積攢了許久。此刻，便是徹底爆發了出來。

玉清風愣在那裡，半天未回過神。他本就累了一整日，身子已疲乏得不行，哪知她會突然出現，還發了這麼大一通脾氣。他又是第一次見女孩子這般惱怒，完全不知該如何是好，饒是自己飛升成仙時也沒這麼棘手過。

他理了理頭緒，想了想，剛準備開口，卻又被璇烏打斷。

“你既不願與我做朋友，我也不是胡攪蠻纏之人。隻是你畢竟救我一命，我也不願欠你人情！今日這酒，權當還你當日救命之恩。你要也好，不要也罷，咱們兩清！”

她說完，從乾坤袋裡掏出那壇子長生醉往地上一放，旋即化身飛走，根本沒給他開口的機會。

玉清風看着她離去的身影，又看了眼地上的酒，兀自呼出一口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