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雪竹故意誘她對桃枝不滿,但還是未免對她的話感到有些吃驚。雖然早料到她們關系不好,可打碎茶杯亦非重罪,蘆雲居然是這樣的态度。更讓她沒想到的是,從前的付雪竹竟然會輕易打罵下人。
這怎麼跟她拿到的劇本不一樣啊?方無傷口中的付雪竹明明是個柔弱低調的人設,她還一直以為自己貫徹得很好。
付雪竹問:“以前你犯了錯,我也會這麼對你麼?”
“我怎麼會跟她一樣。我打小跟小姐一起長大,即便不小心犯了錯,心從來都是向着小姐的。可桃枝雖看着不聲不響,來了後卻一肚子歪心思,小姐自然待她各外嚴厲。”蘆雲極力地表明自己的身份立場,生怕失憶後的小姐将她和桃枝視作一類。
付雪竹不太理解,不喜歡趕出府便是了,為何一定要放在身邊管教?她又問:“那她是如何到我身邊服侍的?”
“奴婢也不太清楚。那日我留在府裡照顧夫人,小姐出門參加池府的宴會,回來後就把她帶在身邊了。”
付雪竹感覺自己好像快要抓住了問題的關鍵,繼續追問道:“你總說她有歪心思,又是如何看出來的?”
蘆雲有些驕傲地說:“這還不簡單,看眼神呗。她在小姐面前不敢表現,卻總被我瞧見,她看小姐的眼神裡露着恨意。而且,雖說當時是她救了小姐,陪夫人送小姐去了隐神宗,回來後卻明顯變得歡快了不少。我怕小姐不相信,先前也不敢多嘴。”
付雪竹沉思了一陣兒,擡眼道:“多謝了,若不是你,我可能還蒙在鼓裡。”
蘆雲欣喜道:“奴婢不敢居功。小姐吉人自有天相,雖然失了一些記憶,但總算是平安歸來。”
打發蘆雲去做其他事後,付雪竹便開始在房間内翻箱倒櫃起來。
桃枝原先并非付府的奴婢,而是由“付雪竹”親自帶回家中的,那麼她的賣身契應該也在“付雪竹”手上才對。賣身契上一般會說明買賣的緣由,并由交易雙方簽字畫押。
平常人出門參加宴會,怎麼可能突然會買個女孩子回府,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蹊跷。付雪竹感覺自己的時間十分緊迫,她必須盡快弄清事情的原委,這可關乎到她今後是繼續藏身付府還是從此開啟流亡生涯。
找了一會兒,付雪竹掀開褥子,從硬邦邦的床闆上摸到一處暗格。木闆上有一個凹槽,用兩根手指卡住凹槽向後一拉,裡面赫然露出一打邊緣泛黃的薄紙。其中果然有賣身契,還夾雜着一些房契地契。她不知道桃枝的原名叫什麼,便把女子的和年頭較近的挑了出來,一張張翻看。
其中大多數都寫着因家貧如洗,這才不得已把女兒賣了出去,到付府這樣的大戶人家為奴為婢。隻有一張,上面的内容甚是奇怪——因勾引池烨,品行不端,敗壞民風,自願賣身予付氏嫡小姐為奴,任憑差遣。日期落腳在三年前。
付雪竹連着品度了好幾遍。
池烨……池公子……池府?
她猛地一驚,腕節一軟,險些将手中紙張盡數散落在地。腦中那些碎片逐漸彙聚成一個完整的故事,随後一陣徹骨的寒意從她心底湧了上來。原來這便是“她”從池府帶回了桃枝的原因。而之後一切的一切,也都有了解釋。
付雪竹把這張賣身契疊好放進袖中,又把其他的放回了原位。完成的一瞬間,她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倚着床邊跌坐在了地上。
側目望去,窗外的梧桐葉随風而落,孤零零的。
花蕩枝頭春恨生,花葬池底秋恨成。冤冤相報,誰負了誰,怎麼說得清呢?
她到底該拿桃枝怎麼辦?
良久,付雪竹起身推開屋門,一抹陽光忽地從天而降,暈染了面前的整個世界。她一陣恍惚,适應了好一會兒,才動身向外走去,看到蘆雲正在院子裡調動小丫鬟們晾曬被褥,那指點江山的模樣活像一隻神氣的小公雞。
她默默走到蘆雲身邊,看似不經意地提了一嘴:“池烨現在怎麼樣了,你可知道他的消息?”
蘆雲聞聲一頓,手指緊張地攪在身前,回頭踯躅道:“小姐還在想着他麼?今日……正是他迎娶宋家三小姐過門的日子。”
付雪竹這才驚覺,空氣中有股淡淡的粉塵味道,遠處鑼鼓喧天,好像十分吵鬧。蘆雲早知婚典将在今日舉辦,卻刻意隐瞞不報,付雪竹感到并無理由責怪她,隻是隐隐聽見心裡回蕩着一聲沉重的歎息。
于是她有氣無力地點點頭,經過蘆雲身邊,徑直向外面走去。蘆雲剛要跟來,便聽到付雪竹說:“讓我一個人待會兒。”
蘆雲以為小姐正在為池烨成婚的事情感到難過,便駐足在原地,看着付雪竹的背影消失在了轉角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