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些細節,雖然對付雪竹來說仍然模糊不清,但卻不忍問得太過詳細。比如桃枝和池烨的關系,真的是“她”所想的那樣嗎?那為何桃枝被強迫賣入付府,池烨卻沒有任何作為?
命運的殘忍在于,它往往不講道理,更容不得人深入推敲。世界上的秘密那麼多,最後真正成為秘密的卻那麼少,一但揭開,就是血淋淋的。
付雪竹又拾起了地上的粥,遞給她說:“喝吧,我會盡快找機會讓你離開。”
桃枝猶豫半刻,終還是端過碗來,問道:“我能去哪兒?”
“離開以後,你想去做什麼?”
桃枝眨了幾下眼睛,迷茫道:“我本池府歌伎,雖為良身,亦不過富貴榮華之附件。經此三年,技窮色衰,又能往何處去?”
“從今天起,先換個新名字吧。”付雪竹提議道。
桃枝問:“換什麼?”
“那是你的自由。”付雪竹站起身來,掏出一把火折子,将手中的賣身契點燃。火光曈曈,從一角開始迅速向周圍擴散,直至全部落地成灰。
薄薄的一張紙,困住了桃枝三年,又困住了多少人的一生?
……
付雪竹把桃枝偷偷帶回房間,提前備了一些銀子和衣物,又寫了封推薦信,讓她之後拿着信去坪茶鎮,找錦囊上寫的這個地址。雖然不清楚此處何人,但既然是方無傷推薦的,付雪竹沒有不信任的道理。
現在,還差一個離府的契機。這不僅是對桃枝來說,也是對付雪竹來說。
桃枝所提到的那些特征,對冷未泫他們來說尚且不能确認,但冷宗主一定可以,因為付雪竹曾親眼見到那夜他也在場。這意味着,無論她現在是何身份,不久後一定會有人來追殺她。她知道方無傷給她錦囊,本意是想給她一條退路,可坪茶鎮離隐神宗太近了,再加上桃枝一起,如果留下一絲痕迹,便是滅頂之災。
不能連累隐神宗和溫睿廷,不能連累付府,她還能去哪裡?
天地廣闊,卻身似浮萍,竟然找不到一個容身之處。
想到這兒,她突然看到桌子上躺着一個看起來很陌生的棕色信封。那是康桓前兩日派人送來的回信,但那時她忙于處理自己的事,沒能顧得上打開它。
付雪竹如若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急忙拆開信,去看裡面的内容。康桓說,他找到了做假賬的人,算是成功度過了家裡的危機。盡管沒能揭發陶氏與此事的關聯,但仍然守住了金山街商鋪的管轄權,得知付雪竹現下已離開雷隐峰,便邀請她年後前往襄陽城一叙。
付雪竹瞬間靈機一動。雖然康桓那兒算不得什麼好去處,這卻是個說服付母讓她離開的好藉口。不到最後一刻,她還不想讓付母再承受一次失去女兒的痛苦。而且不管怎樣,知道她真實身份的人越少越好,她隻能利用婚約一事暫且脫身,之後再另尋他處。
經冷非門的弟子診治後,付母的病情有了明顯好轉,心情也連帶着好了不少。當晚,付雪竹便把康桓的信單獨給付母過目。
付母看後,卻有些猶豫,說道:“他若真心,自來向你提親便是。女子家,以端莊自持為重,他呼你應,豈不是叫人看輕了去?如今你給娘交個底,這樁婚事,你心裡可願意?”
付雪竹沒想到付母已經認真在為她的婚姻大事考慮了。如今說願意也不是,說不願意也不是,隻好半真半假地從中迂回道:“是我故意不叫他急于提親的。女兒對他尚在考察階段,此次前去,是想給他個機會,畢竟聯姻好處頗多,我亦不能隻為自己打算。”
付母道:“康氏家大業大,少不得人情複雜,聽聞府中現下由着個姨娘掌家,是位不好相與的。故而那位康公子雖是嫡出,倒未必是最合适的人選,說到底,還是他有求于付氏更多。你不必顧慮這些,若是受了委屈,我定會替你做主。”
“女兒記下了。”付雪竹心下有些感慨,付母尚在病中,卻是目光長遠,心若明鏡。世俗的規矩禮法之重她素有耳聞,原想着婚約難改,不料付母竟處處站在女兒的角度,怕她卷入康氏的權力鬥争。
隻可惜,原先的付大小姐自小受到這般寵愛,卻養成了一副狹隘的胸襟。自己看上的東西,哪怕非其所有,也絕不許别人沾染。害人終害己,原屬于她的錦繡前程和人生,最後也被葬送。
正當她惋惜之際,付母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卻讓她整個人定在了原位:“你若真是她,那便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