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四刻，隻聽一陣鼓聲響起，随後四面驟然安靜下來。擡眼望去，場上衆人都已回到了自己的席位，目光紛紛迎向高台之上。

冷非墨身着墨綠色衣袍，在一衆目光中緩緩起身，聲音沉郁頓挫：“多謝諸位遠道而來。冷非門授業已八十有五載，門中弟子逾八百人，多以醫術為業，救人為本，非擅競技之道。然此番再擔當東道主，雖榮猶恐，如有款待不周之處，還望衆宗主海涵。”

台下宗主們紛紛拱手道：“冷宗主言重了。”

冷非墨的聲音與秦骁平那晚在松煙居聽到的突然重合，秦骁平不免面露異色，小聲詢問付雪竹：“他很厲害麼？”

付雪竹認真思量了一下，幽聲道：“别的不敢說，冷宗主獨擅煉丹行咒之術，兼具開創之才，論及借刀殺人，玩弄人心，倒也通通不在話下。此小人之桀雄也。”

秦骁平黯然道：“我算悟出一理來，小人無才便是德。”

“那又何妨？回頭宗主教你廣寒劍法，遲早打他個落花流水！”蒼術扭頭，帶着幾分憤而不平之意。

青韫受不了他狂妄，拆台道：“上屆比賽，冷未泫随手下個毒，你就連着跑了三天的茅廁……”

蒼術被說到痛處，面子上挂不住，氣得連連反駁：“你胡說！那點毒藥算什麼，我們秦師弟也會下毒啊，下次做個菜毒死他們！”

秦骁平：“……”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身後麻雀開會，叽叽喳喳不斷，蕭巒趕緊沒好氣地咳嗽了兩聲，耳根子才終于漸漸清靜了下來。

台上，冷非墨不知何時已經坐回原位，一位老者從一旁走出，站定後展開手上的一筒竹簡，神色肅穆，蒼聲道：“武學之道，曆史悠久，博大精深。亂世之初，妖獸橫行，天下本無門派之别，四海一心，江湖遊子各顯神通，拯救黎元于危難。故曰：‘俠者，堪大任者也。’直至先祖開山辟業，繼往聖之絕學，傳之于後代，教世人涉身處世，安身立命之本，天下武學始立高牆，各家分門别類，各顯所長。然無論何種道法，所修愈深，所見愈窄，終有大限，忘卻道心而執一脈之榮辱，豈罕見乎？此種常情，非外力之故不能破也。是以豪傑并起，乃設比武論道，旨精自身之修為，增同道之感情，立百家之典範，揚天下之正道。武之所興，正在汝輩。天下英才，當承古拓新，謹記此訓。”

此乃先人所著的《武道勸學篇》，曆屆比武論道會都有此誦讀環節。付雪竹默默聽着，感到些許慚愧。

先祖固有遠見，隻可惜如今的比武論道會，不知還剩幾顆這樣純粹的道心。

基調已定，又有另一長老起身，宣布賽制規則。規則年年大同小異，首輪為組内循環賽，抽簽決定分組，并根據積分排名。勝方積一分，敗方不得分，每組積分最高的前兩人，可進入下一輪的一對一淘汰賽，直至決出首勝為止。最終的前三甲皆有從獎池中挑選靈器的資格。

長老合上手中竹簡，目光指向衆人，“另外，有幾條不成文的規矩，我還應在此重申。比武論道會講究以武會友，以論道為根本，諸位在擂台上不得惡意重傷對手，違者将一并失去比賽資格。其次，比武論道會的要義在于屏除門派之見，不論出處，隻看實力，各自為戰。嚴禁消極比賽，違者處罰同上。還有一點，也是曆來慣例，每場限時一炷香時間，最終留在擂台上者勝出。望諸位子弟全力以赴，大展身手。”

首日的抽簽儀式一直持續到日上三竿，許多宗門的宗主，和那些原不參賽卻前來湊熱鬧的人已經沒了蹤影。正式比賽于次日開始，趁這最後的準備期間，參賽弟子們依依不舍地聚在廣場上，又或者于田間路上三五成群，紛紛開始大肆打聽起同組對手的背景與實力來。

付雪竹抽到了第五組。她并未太在意分組一事，與離月宗衆人分别後便回了風鈴院，溫睿廷已在此等候多時。

這是他們一早商量好的，無論抽簽結果如何，付雪竹真正的對手實際上隻有冷未泫一人。于是溫睿廷決意幫付雪竹特訓，探讨專門對付冷未泫的辦法。

根據以往的經驗看來，冷未泫擅長用靈力操縱植物，這點付雪竹并不怕他，怕的是他在比賽中用毒。

江湖各家所擅之術并不相同，故而下毒作為手段之一，并不在比賽規則禁止之列，僅對毒藥可能造成的損傷及持續時間有所要求。不過就算不能下死手，随便哪種毒的幹擾都極有可能左右比賽的勝負。

付雪竹思付道：“天下毒藥，一分無知，兩分在野，餘下七分盡歸冷氏。他若下毒，恐怕防不勝防。”

溫睿廷道：“既然中毒不可避免，那就考慮中毒後的辦法。雖然不可能窮盡，但速效毒藥按作用來分，也無外乎麻痹感官、抑制靈力和擾亂心神這幾種。”

關于擾亂心神，付雪竹早有領教，自認除了堅定信念外别無他法。而諸如聖人散一類抑制靈力的毒藥必須以血液為媒介，且價格高昂，使用條件苛刻。

付雪竹想着，說：“那就先從麻痹感官開始。”

溫睿廷将她拉到屋外的空地上，然後拿出一條三指寬的黑色布帶，從身前蒙住了她的眼睛。

“我來模仿他的攻擊招數。”溫睿廷驅動閑邪，任其從旁邊的一棵鬼藤上斬下一截粗壯柔韌的藤蔓來。

付雪竹點點頭，手中頓時憑空多出一把水晶般的利劍。這把劍同它第一次在秋月山上出現時一模一樣，她将它命名為“朔華”。不知為何，朔華并沒有随溢靈丹的效用一并消失，反倒成了一件十分得心應手的武器。

見他手持藤蔓破空而來，付雪竹翻腕抵擋，滴水不漏。一番攻守之後，溫睿廷手上的藤蔓變成了五六截，零落在地。

“你是靠什麼辨認我攻擊的方位的？”

“風聲。”

“如果用靈力阻隔聽力後呢？”

“可以靠神識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