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以前,溫睿廷剛剛同付雪竹等人分别,悄無聲息地尾随冷未泫和魏鸢而去。
魏鸢不顧她師父葉裁風的顔面,甚至不顧自己的安危,把冷非門準備的埋憂鏡給選走了,這似乎已經證明她有着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而冷未泫要将她單獨帶走,進一步證實了這番推測,隻是不知魏鸢與真正的埋憂鏡之間到底有何聯系,冷非門的真實目的又是什麼?
溫睿廷正想着,卻沒想到一打眼的功夫,蹑蹤追至一個轉角過後,那二人竟如同人間蒸發了一般。
目标突然不見,溫睿廷第一反應是對方施展了什麼障眼法。他用神識仔細搜尋了一陣兒,發現冷未泫雖說要帶魏鸢去見冷非墨,可他們一路走來的這個方向倒不像是通往符陽殿的路。
他們剛才走在一面牆下,這是一間宅院的外牆。
牆裡種着許多夕顔花,不過大多已經枯死,荒草雜葉間一片萎靡的迹象。溫睿廷之所以認識,是因為他母親生前在逍遙宗的居所旁也種了這麼一片。
對此他不是很能理解,這種花黃昏才開,淩晨便謝,在逍遙宗根本無人欣賞。冷非顔下世後,花田不常有人打理,也漸漸荒蕪了起來。
牆裡更深處是一間房子。與風鈴院的狹小不同,這間房子内設獨立書房,卧室裡有一個很大的梳妝台,銅鏡昏黃,床柱上還挂着一簾粉紅色的帷幔,此處應該曾是某位女子的居所。
隻不過東西零落,漆彩斑駁,暗牖懸蛛,犄角凝塵。這無端勾起了他的一絲遙遠的回憶,那個與他血脈相連的女人如今已不在塵世,但她仍然在他心中永遠地留下了這樣一方蕭索之地。
因許久未見到冷未泫和魏鸢的身影,溫睿廷心中惴惴不安,總覺得蹊跷,方要換個地方轉轉,轉身時卻突然迎面撞上了一張笑臉。
“溫兄,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
“尹苗?”溫睿廷被吓了一跳,這人還真是神出鬼沒。他張口問道:“你見到冷未泫了嗎?”
尹苗問:“找他何事?”
“無事。”溫睿廷擡腳欲走,卻突然見到一隻手攔在他胸前。
尹苗嬉笑道:“溫兄欲往何處去呀?”
溫睿廷臉色一變,縱身躍上牆頭,尹苗亦随之而上,翻身落于他面前。
“尹苗,你來阻我?”
“對不住了。冷未泫他暫且有事要忙,怕你一個人等得寂寞,特要我來招待你。”
“今日這麼大的場面,他卻要缺席,有些說不去吧?”
尹苗輕輕一笑說:“溫兄不必拿言語試探我。”
溫睿廷臉色一沉,“話不投機,那便打吧。”
寒光一閃,溫睿廷拔出劍來。同時,尹苗用兩根手指從懷裡取出一紙「平安咒」,丢出化去溫睿廷的攻勢。
兩個回合下來,尹苗呼吸聲漸重,動作亦沒有先前靈巧,明顯落了下風。
溫睿廷心知尹苗奈何不了他,不欲繼續纏鬥,後撤拉開一段距離,便要溜之大吉。恰逢此時,峽谷那邊突然傳來“轟隆隆”的震耳之聲,石破天驚,引得二人不由得雙雙停頓身形眺望。
溫睿廷的第一反應是,付雪竹他們出事了。于是他一時顧不上什麼冷未泫和魏鸢,施展輕功,從牆頭一路朝峽谷方向趕去,并一邊趕路一邊傳音問道:“發生了何事?”
誰知,付雪竹杳無音信,反倒是尹苗那令人讨厭的聲音及時從溫睿廷耳邊響起:“溫公子,付姑娘那邊怕是有危險了,你說說你,怎麼能把人家一個人丢在人堆裡呢?你不會是在傳音吧?忘了告訴你了,龍脊谷上空遍布「禁聲咒」,你們隔這麼遠是沒辦法通話的。”
溫睿廷偏頭恨恨地道:“你怎麼還在?冷未泫叫你全天貼身看着我嗎?”
尹苗道:“那倒沒有。不過,我對你有好感還不成嗎?”
溫睿廷神情一滞,頭一次理解了冷未泫平日的感受。
這時,他們終于到了峽谷上方。不過這峽谷已非往日的峽谷,谷底還在上升,地面已經到了半山腰的位置。眼看着無處落腳,溫睿廷暫時停在了側面山壁上一塊凸出來的岩石上,盯着下方吃驚道:“我還以為你們的‘龍脊’天生就是塌的呢,原來也能立起來?”
“機關罷了——哎呦!”話間,尹苗落在溫睿廷身後,腳下一個踉跄,差點摔了個狗啃泥。不過他眼疾手快,竟然一把抓住了溫睿廷的外袍下擺,另一隻手撐在地上,這才免于跌到懸崖縫裡去。
溫睿廷頗為嫌棄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尹苗,想把衣角拽出來,誰料尹苗死命不松手,勁兒比牛還大。
不過時間并不等人,方才地面還在他們下方五六米的位置,現在竟然隻剩一米了,而且同山壁之間的縫隙原來越大。照這個趨勢下去,變成石頭之間的“肉夾馍”指日可待。
溫睿廷朝上方掃視半周,并未再發現其他落腳點,而下方地面像岩漿一般湧動不歇,再看腳旁,還挂着一隻拖油瓶,真真有種“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無力感。
溫睿廷擡腳踢了踢尹苗,十分樂觀地道:“趕緊起來,不然咱們要死了。”
誰知這一踢,尹苗竟然朝前滾動了起來,溫睿廷整個人突然重心下墜,同時腳踝上還傳來一陣割裂般的疼痛。
幾乎是下意識地,溫睿廷立即反手持劍插入身側的石頭,而後發現他剛才所站之處,已經躍然于頭頂之上了。再向下一瞥,隻見自己和尹苗的整個身體竟然已經完全懸空,而尹苗甚至還趁他不注意,把抓的地方從衣擺改成了腳踝!
該死的!
溫睿廷像一根被抻長的橡皮筋一樣挂在劍上,度秒如年,感覺整個人都要被拉斷了。
這不應該啊,他踢尹苗那一腳明明沒有使勁……溫睿廷扭頭向下看去,發現那人此刻一點兒也沒有他所以為的那種慌張,反而還充分發揮着自身的重力優勢,蜷起身子完全不借力,猶如一隻腦袋空空的樹袋熊。
溫睿廷破口大罵:“你他媽是故意的?”然後他奮力甩腿,希望能把尹苗給蹬下去。
雖然沒成功,但尹苗的側臉很不幸地親吻了旁邊的石壁,随後便聽到下方傳來幾聲殺豬般的慘叫:“救命啊!殺人啦!謀殺啦!”
溫睿廷大聲喊道:“你自己想死,别拖我下水啊!”
尹苗坦蕩回複道:“我這不是顧念兄弟之情,要死也得拉個墊背的,不然黃泉路上多孤單啊!”
“你神經病吧!跟你待在一塊兒,冷未泫竟然沒有瘋?”溫睿廷咬着牙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