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嘉宿前腳剛從洗手間出來,楊宥明和萬玉書後腳就進了病房。
事發至今,他并不是完全沒有意識,當然也知道要不是他們兩個人現在自己也不可能好好的站在這。他臉上扯出一個笑容,招呼兩人坐下。
剛坐下,楊宥明沒有過多寒暄,單刀直入地問:“今天的事情可以給我們說說嗎?”
看陳嘉宿的動作明顯僵了一下,他意識到自己的話可能太過生硬,他壓低聲線,讓聲音聽起來柔和一些,“我們不是來質問你的,我們隻是想了解一下情況,然後我們一起想辦法解決。”
萬玉書在旁邊附和,“對啊,你打的那個人是他家司機,不過我們都是站在你這邊的,你說什麼我們都相信你,你說了我們一起幫你解決。”
陳嘉宿沒有回答,目光在兩人身上掃了一圈,似乎是在判斷兩人的可信度。
楊宥明看他還在猶豫,隻能把話說得狠一點,“你不想說我們也不強求你,但是當時有人已經報了警,明天警察就會過來,還會通知你的家長,你現在不說明天也得說。”
視線相對時,楊宥明眼裡是顯而易見的關心,他明白楊宥明說的都是事實,這件事要是得不到解決,那麼陳曉芸必定會為此千裡迢迢的趕來。從江陵縣來一趟并不容易,花銷也不低,在路上她可能還會因為擔心自己而不能好好休息,陳曉芸平時賺錢已經很不容易,他不希望她再為他而奔波勞累。
從書包裡拿出手機,剛換的手機屏幕上已經有了很多裂紋,邊緣還有些破損,是在打鬥中掉在地上導緻的。他手裡的東西總是和他一樣命運多舛,安穩的日子不多,但幸好還能用。
解鎖後找到錄音文件,他抿着唇,手指有些猶豫,最終還是點下了播放鍵。
随着沙沙的聲響過後,李宏偉的聲音從手機裡傳來,短短的兩句話很快就結束,再次聽到這些話,陳嘉宿難以遏制的感到惡心,他關掉錄音,語氣有些冰冷,“能錄到的就是這些,事情的起因大概就是這樣 ,剩下的你們都看到了。”
“你們可能無法理解,為什麼就短短的兩句話就讓我應激得那麼厲害。”
“但是……”陳嘉宿頓了一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開口時聲音沙啞顫抖,“年幼時我被繼父猥亵數月,因為這件事我被所有人排擠,到學校也被人孤立,最後連學校都進不去,那樣黑暗的日子,是我這輩子都邁不過去的檻。”
“所以,别人惡意會在我這裡被無限放大,我不能接受他用下流的眼神打量我,不能接受他試圖用金錢來衡量我。”
陳年的傷疤就這樣再次被他親手揭開,鮮血淋漓的暴露在外。
他一字一頓,痛苦凄厲,“漂亮、好看這樣的話我聽了無數遍,你們可能覺得這是贊美,但是這是我痛苦的根源,我不喜歡他們把這樣的詞彙放在我身上。”說到最後,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般,一顆顆滾落而下。
猥亵數月……
排擠……
孤立……
這樣的詞楊宥明隻在書本和手機上見過,當這些詞從眼前人的口中說出,楊宥明第一時間是不可置信,緊接着心中燃起滔天怒火。
身側的拳頭緊握,手背上青筋暴起,怒火在肺腑遊走,彙聚在胸口出灼燒着他的心髒。
刻意留長的頭發,總是提不起來的低落情緒,在自己誇他漂亮時的失态,碰到他時的反應,以及這次的應激反應都有了解釋,楊宥明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此刻的心情,他感覺自己像是失去了言語功能,連安慰和道歉的話都說不出來,隻有滿腔的無處可去的怒火和心疼。
空氣都變得有些沉重,讓人覺得有些呼吸困難,他們以為隻是簡單的矛盾,然而事情的真相往往更加的不堪,一時間誰也沒有開口,就這樣保持沉默。
陳嘉宿眼淚簌簌落下,但卻連哽咽聲都沒有聽見,他就這樣無聲無息地默默落淚,隻有瘦弱的肩膀在顫抖着,
“對不起。”萬玉書哽咽着道歉,天真善良的小少爺第一次面對這樣殘酷的現實,即使錯不在他,他還是覺得愧疚不已。
直到萬玉書說話打破沉默,楊宥明才找回了一點知覺,他動了動僵硬的手指,慢慢上前兩步,坐在陳嘉宿身旁,試探着伸出手,沒有感覺到他的反感才把他攬到懷裡,輕輕地拍着他的後背,一聲聲地說着“抱歉”。
“這件事任何人都有錯,但是你沒有。”
“走出陰影并非一朝一夕,可是我希望你能對自己好一些。”
“不要因為别人的過錯而折磨自己。”
肩膀上的重量壓下來了些,哭聲壓抑沉悶,滾燙的淚水透過布料,落進了他的心裡,留下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