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說是朗希月愣了，就連林曉楠都愣住了。程景岚比朗希月也就大了八歲，現在隻有22歲。絕大多數人在這個時候連巅峰都還沒有到，程景岚卻已經在考慮退役的事了。

程景岚見林若曦是想借着今天大家在外面吃飯的機會把事情都說清楚，她也不再藏着掖着，放下手中的茶杯，語氣平靜卻帶着一絲深意：“小狼把我當成想要戰勝的目标，而我的目标其實一直都是林隊,我每天訓練想的都是怎麼把她打下來。但是兩年前，我擊敗她拿了奧運金牌之後，可以說感覺有點沒有對手了。”

她頓了頓，目光落在茶杯上，仿佛在回憶那段時光：“陳指雖然一直在指導我進行技術革新，但那段時間，我除了輸給小狼之外，依然保持全勝。如果不是因為陳指說要為了他的付出再拿一個奧運冠軍，我可能比你們林隊都更早退役。”

說到這裡，程景岚擡起頭，目光直視朗希月，眼神中帶着一絲複雜的情緒：“林隊也沒有說錯，我在被小狼在全運會半決賽擊敗的那一刻确實心動了。”她的語氣裡帶着一絲淡淡的感慨，“我和小狼就像是矛和盾，我甚至覺得有些遺憾，因為我比小狼大了八歲。小狼肌肉完全發育成熟的時候，我都三十多了，過了自己身體機能的頂峰。那個時候我的技術也許還在巅峰，但是身體或許跟不上了，沒辦法和小狼在各自頂峰的時候對決。”

程景岚頓了頓，目光落在餐桌中央的花瓶上，語氣平靜卻帶着一絲堅定：“這麼說确實是對不起南瓜，但是我對小狼确實是有私心。”她擡起頭，看向林曉楠，眼神中帶着一絲歉意，但更多的是坦然，“我沒法延緩我身體機能的衰老，也沒法讓小狼提前成熟。我能做的就是幫小狼快速積累經驗，把我會的全都教給她，讓她少走一些彎路，争取早一點能和她進行一場酣暢淋漓的比賽。每一局都打到11分，打滿七局。”

她的聲音低沉而有力，仿佛在說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朗希月聽到這裡，心裡猛地一顫。她從未想過，程景岚對她的期待竟然如此具體，甚至細緻到了每一局的比分和局數。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捏緊了筷子，眼神中帶着一絲複雜的情緒，既感到壓力，又充滿了動力。

可林曉楠在那一刻甚至覺得自己有點像是個笑話。她手指微微收緊，指甲幾乎要嵌進掌心，卻仍舊無法掩蓋那股從心底湧上的酸澀與不甘。

程景岚22歲便已登頂世界，拿下大滿貫，甚至因為在賽場上找不到真正的對手而生出了退役的念頭。這是多少運動員夢寐以求的榮譽，是多少人窮盡一生都無法企及的高度，可程景岚卻似乎可以輕而易舉地得到，并且輕描淡寫地放下。可她呢？她已經20歲了，卻還在為奧運第三個名額苦苦掙紮，甚至要和一個年僅14歲、橫空出世的天才選手争個頭破血流。最讓她無法接受的是，哪怕拼盡全力，她仍舊落了下風。

她不是不努力。這幾年，她幾乎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假期，每一天都被訓練和比賽填滿，手上的老繭早已磨破又重新結痂，膝蓋的舊傷在每一次高強度訓練後都會隐隐作痛。她本以為，足夠的汗水可以換來勝利，足夠的堅持可以彌補天賦上的差距。可是現在，現實卻狠狠地甩了她一記耳光。倘若不是因為自己曾參加過幾次國際比賽、積攢了一些經驗，這次世界杯的參賽資格恐怕連她的份都不會有。

難道，自己的努力在天賦面前真的不值一提嗎？她不願承認，可心底那股絕望的情緒卻如潮水般将她包圍，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林若曦見餐桌上的氛圍有些沉重，不由得笑着打破了沉默：“簡單而言呢，别人是弄個童養媳，你們程隊是弄了個童養敵。”她的話音剛落，林曉楠和朗希月都忍不住笑出了聲，餐桌上的氣氛頓時輕松了不少。

程景岚卻依舊神色平靜，語氣淡淡地補充道：“不僅僅是對手。”她的目光落在朗希月身上，眼神中帶着一絲期待，“我也很想看看自己和小狼配雙打會是什麼樣。”

林若曦點了點頭，語氣裡帶着一絲調侃：“衆所周知，你們程隊是雙打黑洞。她拿了個最年輕的大滿貫，卻不像我一樣拿到了全滿貫，就是因為她雙打太差，誰都帶不動。至今為止，一次國際上的雙打冠軍都沒有。”她說着，瞥了程景岚一眼，嘴角揚起一抹笑意，“但是吧，她這人又十分固執，雙打錄像看了好幾遍，戰術設計了一籮筐，但到了最後基本還是靠着我們各自的能力，跟打單打一樣打雙打。”

她頓了頓，語氣裡帶着一絲感慨：“這一次，好不容易小狼是左手，上次和曉楠陪我們兩個練雙打的時候，讓她看到了新的可能性，所以她又高興了。”

程景岚聽到這裡，嘴角微微揚起一抹幾乎不可察覺的笑意，語氣依舊平靜：“小狼的左手打法确實讓我看到了新的可能性。雙打不僅僅是兩個人的技術疊加，更是戰術和默契的結合。興許能彌補我的遺憾。”

夜幕降臨，朗希月因為晚上還有文化課，幾個人匆匆吃完飯便回了宿舍。朗希月徑直去了文化課教室，而林曉楠則推開了林若曦和程景岚的房門。

房間裡，林若曦正坐在梳妝台前卸妝，程景岚則站在衣櫃旁換衣服。見林曉楠進來，兩人并不驚訝，似乎早已預料到她的到來。林若曦從鏡子裡瞥了她一眼，嘴角揚起一抹溫和的笑意，道：“南瓜，有什麼事嗎？”

林曉楠沒有多言，徑直走到林若曦的床邊坐下，神情有些局促。她抿了抿唇，低聲道：“林隊，程隊，我很感激你們吃飯的時候把事情明明白白地講給我聽。可我現在……還是有點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