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離和錦昀闖進藏書閣,空氣裡充滿了獨屬于封堯的靈力氣息,矮桌上的書冊上濺了血迹,封堯本人躺在地上痛苦哀嚎。
“還好還好,人還活着。”錦昀悄悄舒了一口氣。
還以為小仙官被當了祭品。
将離推開門的那一刻和封堯四目相對,往日那雙明亮含笑的眸子此刻如同一個垂暮老人一般毫無光彩,發白的唇,萎靡的神情,無一不在昭示着眼前這人傷重的狀态。
錦昀落後一步,也被封堯的慘樣吓了一跳,“怎麼回事?好端端怎麼靈力暴動了?”
将離把封堯扶起來,順勢讓人躺在自己的臂彎,手心萦繞着一團白光,白光穿過皮膚,進入封堯體内,最後在丹田處停下。将離借着白光看見了封堯破損的靈脈和出現裂紋的仙靈。
仙靈乃是仙官成仙之日所化的靈物,居于丹田,是仙官的縮小化。仙靈受損嚴重,這也說明封堯的身體受到重創。
“發生了什麼?”将離問道。
他給的無情決是最溫和的初級,加之為了避免封堯在不熟悉無情決的情況下擅自用大量靈力去壓制無情決而被反噬,因此将離隻解封了封堯很小一部分的靈力。
可如今靈力封印還在,反噬卻發生了。
還有那個瞬間消失的詭異法陣,和封堯有什麼關系嗎?
藏書閣設有小榻,隻是将離鮮少在此處休憩,經年不用已然積攢了不少灰塵。
将離擡手掐了一個清潔咒,整個軟榻煥然一新,封堯重傷,渾身都沒有力氣。錦昀又是女子,将離隻能半扶半抱地将人挪去一旁的軟榻上。
他将醇厚的靈力輸入封堯體内,如一汪泉水般潺潺流入,修補着封堯受傷的靈脈,清涼的觸感讓封堯混沌的意識漸漸清明,他咽下喉嚨裡的鐵鏽味,虛弱道:“剛才我引氣入體,剛開始一切都很順利,可就在我運轉無情決的時候,仙靈忽然暴動,與無情決産生極大的排斥,我無力鎮壓仙靈才被反噬。”
封堯的修為被封了,但仙靈的修為沒有。仙靈和無情決排斥産生的巨大波動讓封堯堪比凡胎□□的軀體陳受不住。
将離的眸子平靜無波,隻在再次搭上封堯的手腕時眉宇一皺,搭在腕部的指尖頓了一下,眼底劃過一絲深思,卻并未開口。
倒是一旁的錦昀聞言皺起秀眉,“小仙官,你靈力主何?”
封堯道:“主風。”
“主風?”錦昀忽然轉頭和将離對視一眼,均在對方的眼裡看到不解,“你若主風,該是最适合修煉無情道之人才是,怎會被反噬?”
天分六界,氣分五合。
除金木水火土五行之外,還有雷、冰、風三靈存在,且淩駕于五行之上。若說其中誰最适合修煉無情道,那必然是主風者。
風者,随性自然,無牽無挂,逍遙自在,是最能超脫六界跨越五感之人。
可封堯主風,卻和與風最契合的無情道産生極大的排斥,真是怪哉。
封堯搖了搖頭,“小仙不知,隻在運轉之時覺得仙靈中仿佛有什麼東西在排斥無情決,我越想壓制它,它就反噬得越厲害。”
“啊?”錦昀也活了數萬年,也見過不少嘗試修煉無情道的人,大多在入門時就被無情道極高的門檻擋住望而卻步,也有人修煉一生也未曾大成,可從沒有人像封堯這樣,明明有足夠的天賦,卻在一開始就出現反噬。
最詭異的事……不是無情道排斥封堯,而是封堯的仙靈在排斥無情道。
錦昀還想說什麼,卻見将離搖了搖頭,隻好閉嘴。
“你傷的很重。”将離從閣樓上取了一瓶丹藥,倒出一顆遞給封堯,封堯見狀立刻道了謝。
将離的語氣一如既往的沒有任何波瀾,不熟悉他的人,譬如封堯隻會覺得這是一句無關痛癢的話,但熟悉将離的錦昀卻從中聽出一絲擔憂的意味,她略帶狐疑地看了将離一眼,但很快錦昀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将離會擔心人?除非太陽從東邊落下去了。
封堯低着頭,心情有點郁悶,他合理懷疑自己和無情道八字不合。從剛開始的選課,其中一路困難不提,如今更是出了仙靈和無情決排斥的棘手問題。
他雖然是個半路神仙,但關于仙靈的事情,他偶然聽紅緣說過一次,一個人修什麼樣的道和他的仙靈有極大關系。若道統和仙靈排斥,那無論如何努力都不會有結果的。
難道他真的要被廢掉仙位了嗎?
喉嚨裡還帶着血的鐵鏽味,腦子還處在半混沌的狀态,經脈斷裂了好幾處,從骨縫裡傳來陣痛,如一柄小刀一點一點剮蹭着骨髓。
封堯神情落寞,往日裡眼底明亮絢爛的光芒黯淡下去,整個人如同剛從水裡撈出來的鹌鹑,無精打采。
忽然,頭頂傳來一陣觸感,原本耷拉着腦袋的封堯擡頭,瞪大了雙眼,和居高臨下看着他的将離四目相對。
他感受着頭頂傳來的觸感,那是将離的手。那隻手并沒有一觸即放,反而狀似安慰地拍了拍他的頭。
他聽見将離說:“修行一路本就荊棘叢生,若一心向往,遇水架橋便是。”
随後似乎想起點什麼,又補充了一句,“若覺傷懷,亦不必壓抑。”
封堯怔松一下,他盤腿坐在軟榻上,仰着頭,微微泛紅的眼眶望着将離。将離站在一側,微微颔首,那隻手已經收回,負手于身後。
一時間誰也沒說話,隻有靠在門邊的錦昀,手緩慢地撫摸着懷中雪白小狗的毛,略帶打量的目光在眼前兩人之間流轉。
她忽然覺得太陽從東邊落下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了。
無情決和仙靈産生排斥是當務之急,若想繼續修習無情道,這個問題必須要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