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你看到了什麼?"
“什麼都沒看到,布蘭德阿姨把窗簾拉起來了。貝。要我說,這裡肯定是鬧鬼了,那個從船上下來的女孩,就住在這裡,這個房子剛剛死了人,這五天,每天夜裡,這裡都有抽泣的哭泣聲,肯定是因為歸魂發現自己的家被占了,所以要啊啊啊大哭。”
“......我覺得沒有大哭吧,每次都要很認真才能聽見。”
“那是你聽力不好。奧蘭多哥哥,你說是不是,你每天夜裡都守在這裡,你肯定也聽到了。”
奧蘭多被孩子搖醒,揉了揉眼:“嗯?”
一男一女,兩個小孩子。
他道:“你們還不回去睡覺嗎?”
貝和莎被看得打了一個激靈,一般人剛醒應該都是睡眼惺忪,不帶攻擊性的,可奧蘭多那淡淡的一眼,竟讓他們有拔腿就跑的想法。
幻覺,一定是幻覺,奧蘭多哥哥人最好了。
奧蘭多見他們都不說話,有道:“不睡覺難道是想聽我講睡前故事嗎?”
貝和莎瞬間面如菜色,如果奧蘭多哥哥不說笑話就更好了。畢竟他的笑話不僅是島上流傳過無數遍的,還是在他生硬的、毫無情緒波動的口中說出的!
斯蒂芬爺爺說這些故事時都聲情并茂,縱使是再老套的故事也會講得人流連忘返;偏奧蘭多哥哥的故事套路老套,語氣也像個死人樣的。
看着這兩個孩子跑走,奧蘭多揉了揉太陽穴,再度睜眼,餘光可窺見腕甲,他頓了頓擡頭看見夜色,星星漫天,有的很光亮,甚至比月光還要亮,照在大地,點亮了一些漆黑的地方。
自從睜眼那一刻起,他便在這裡了,起初大家都對他很熱情,尤其一些女人,總會邀請他去她們家中作客——那是一段并不美好的記憶。因為他的個頭很高,有的時候連門都進不去,主人們在裡裡外外幫着他,屋内的拽着他的腕甲,屋外的推着他的背甲,力道太大了,就像是拱着棉花強塞進枕頭裡面。
他看過島民曬幹棉絮,紮着一個個暖烘烘的枕頭,說是塞多點,枕頭鼓鼓的,這樣側睡躺睡都舒服,才會有個安穩覺。
也由于他體型比這裡的人都要大上一圈,本來剛好的枕頭在他這裡就顯得稍小,隻夠仰躺。記得送枕頭給他的人見他的睡姿,調侃了一句“像個棺材裡的人”。應該是調侃,但他也知道,他不是這裡的人,或者說,不是一個活人......盡管島上的人都對他很熱情,但他也無法忽視這種感覺,就像穿上不合身的衣服,撐大、崩線......第一次做客後不小心把主人家的門弄壞了,進去沒坐多久,還把他們家剛做的新沙發壓壞了......
他學習了幾個月的木工才勉強修補那一片狼藉,再之後,便再也不敢應邀了。
不過好在孩子們都喜歡他,但當他們問他是哪裡來的,是什麼人,他都啞口無言,不知該怎麼應對。
他是誰呢......
因為島民送來的衣服不合身,所以他一直穿着這身同他一起出現的铠甲。白銀色的铠甲被他擦得锃亮,他每天都要擦铠甲五次以上,既是保持身體整潔,也是時刻告訴自己,他的名字。
——奧蘭多。張嘴、壓平、再短暫地上下接觸,唇舌在兩牙之間調節氣息。“奧蘭多。”
他的名字,刻在铠甲上;這個名字,也是铠甲上唯一的一道劃痕。他曾經應該很愛惜這具铠甲,因為每次清潔都是如此娴熟,和學習木工時完全不同;可能這個名字或許是比铠甲來說,對他更重要的。對了,還有一把劍。
奧蘭多的手邊正抓着這一把随着他被巨浪裹挾來到海島的劍。
黃金的劍身同他的铠甲完全不一樣,就像他和這裡的人一樣,顯得格格不入。一種莫名的情感,讓他覺得,這并不是他的劍。
刀镡上應該雕刻着一串字符。
但他認不出來,島民中也沒有認得出來的,就連叫出他名字的族長也表示不知。
或許是因為上面的字符磨損了。
正當奧蘭多卸下劍想擦擦時,屋内突然響起了隐隐約約的哭聲。
很微弱。奧蘭多的手微不可察地頓了頓,夜色如墨,黃金劍反射出寒光,他擦了兩下便收了回去。
“......”
奧蘭多就守在隐德萊希的房門口,是他攔截了那一艘巨大的船,也是他找到的那個昏厥的少女。
所以他理應守着她。
她和他一樣,都是外來人。
奧蘭多想:“她的眼睛受傷了。不能再哭傷了身體。”
可是他也沒有什麼辦法能寬慰她,哪怕這間屋子是他少有的可以直接進入的,也不能這麼做,不然寬慰沒有做到,便是驚吓了。
月亮漸漸沉入東山,絕色的騎士枯坐在一座木屋的房前的台階上,捏着下巴苦思冥想了一夜,全然不知東方既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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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德萊希貼着木牆壁,靜靜地聽着海浪的聲音,這是布蘭德告訴她的,布蘭德還說:“這沒什麼好聽的,我們這兒的人都厭倦了,白天還好,大家都出去幹活了,可每次一回來,準要做一些無趣的事平息海神的怒火。乞求不要漲水沖垮了房子。”
“海神?”
“海神的神谕,海是危險的。它時漲時落。每一次漲,都會帶走這裡的人;每一次落,都會送來新的人,不過大多都是屍體。”
似乎是不太想和她細說這件事,布蘭德為隐德萊希換下眼藥便走了。
不能睜眼的時期,隐德萊希總會胡思亂想,尤其是夜深人靜,聽不見海鷗的聲音,風聲和海浪聲尤其大,打在木屋上,像極了索魂的人的哀鳴。
門開了。隐德萊希聽到了聲音,按照往常,這個時候也是換藥的時間。
隻是,這次的腳步聲很重,還帶着碰撞的脆響,這是隐德萊希第一次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