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動聲從伏特加西裝内袋傳出時,他正半跪在浴室裡檢查水龍頭。
浴室已經被積水覆蓋,蔓延過他跪着的膝蓋,将昂貴的西裝褲和皮鞋浸濕。但即便如此,伏特加也沒有摘掉帽子和墨鏡,連西裝外套的扣子都沒解開兩顆,像是要把這身裝扮焊死在身上。
“那個…您的手機在響。”
毛利蘭抱着毛巾站在一旁,視線在他鼓起的後衣擺處停留一瞬,又很快移開。
伏特加沒擡頭,粗壯的手指正試圖用布條堵住出水口,動作笨拙卻認真。震動聲持續不斷,他剛要去摸口袋,門鈴卻突兀地響起。
面前的這一幕似曾相識。
蘭扣緊門框,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犯了多大的錯。
銀色長發的男人站在門口,高大的身軀将大門堵了個嚴嚴實實。他一手插在大衣口袋,另一隻手還握着手機,眼皮半阖,垂眸盯着面前的少女。
電話終于被接通,伏特加憨厚的聲音從聽筒和門内同時傳出,期間還夾了幾聲犬吠。
“大、大哥?”
琴酒沒應聲,緩緩擡高眼皮,綠眸如刀刃般掃過面前人,最終釘在少女身後那道人影上,意味不明地扯了下嘴角。
“你很閑?”
伏特加:“……”
蘭唯恐對方會牽連無辜,連忙開口:“是我請魚冢先生幫忙的!”
琴酒的視線重新落回她臉上,壓迫感驟然逼近。蘭喉嚨發緊,聲音不自覺低了下去:“安、安室先生家的水龍頭壞了,我修不好,所以才……”
她的解釋在琴酒冰冷的注視下越來越微弱,最後幾乎成了氣音。
伏特加也低着頭,像個被當場抓獲的幫兇,連墨鏡都遮不住他的心虛。
周圍空氣凝固了幾秒,半晌才傳來銀發男人一聲冷笑。
“魚冢?”
蘭:“?”
伏特加面上越發心虛。
琴酒卻不再多說,連鞋子都沒換,就徑直越過蘭走進去,大刀闊斧地往客廳沙發上一坐,随手将扔在沙發上的淺卡其外套往旁邊一丢,俨然把這當成了自己家。
蘭:“???”
伏特加卻松了口氣。
“閥柄斷了,換個新的水龍頭就好。”
伏特加說着看向沙發上的身影,琴酒漫不經心擺弄着手機,絲毫沒有插手的打算。
買水龍頭這種事不難,但問題是誰去買?
琴酒肯定不會屈尊降貴,這位大爺睡在保時捷裡的時間比睡在床上的時間還長,生活技能幾乎為零,更别說為了這種小事還專門跑一趟。
蘭則是不放心隻留這兩人在安室先生的公寓,連說了好幾句抱歉才讓伏特加擔下這份差事。
臨走前伏特加又朝自家大哥看了看,琴酒眼皮半擡,涼涼看了他一眼。伏特加打了個哆嗦,連忙收回視線,打消了向大哥借用車子的想法,還是決定自己解決。
伏特加這一走,公寓就隻剩下蘭和琴酒兩個人。
在這之前她雖然聽說過琴酒的名字,也見過對方一次,但這還是第一次面對面跟這個男人接觸,說不害怕緊張是假的。
好在還有哈羅陪她,但蘭擔心它的叫聲會引起銀發男人不滿,便想将哈羅抱進安室先生的卧室。哪知拉了半天門都拉不開,直到哈羅用腦袋将門頂開,蘭這才知道卧室門是往裡推的。
摸不準對方要在這裡待多久,蘭又把狗狗平時會用到的東西放了幾樣進去,這才關緊卧室門。視線不經意落到之前擦幹淨的地闆上,那裡正印着好幾個大碼鞋印。
蘭:“……”
“那個…先生,如果您是要在這裡等安室先生的話,請把鞋子換下來吧。”
琴酒滑動手機屏幕的長指一頓,緩緩擡頭。
他依舊保持着大刀闊斧的坐姿,脊背微弓,像頭随時會發起進攻的猛獸。銀發從肩頭垂落,在男人面頰上投下一道陰影,襯得那雙冷綠色的瞳仁愈發銳利,也讓蘭徹底看清他黑色帽檐下的臉。
蘭心中越發忐忑,開始後悔起自己這腦子一熱的舉動,手上卻仍保持着遞拖鞋的動作。
好在對方似乎也不打算為難她,等蘭将地闆上那幾道鞋印處理好,身後又傳來男人低沉的嗓音。
“波本。”
蘭背脊一僵,一股冷意從腳底直竄上脊梁,指甲陷進掌心,蘭強迫自己穩住心神,朝男人方向緩緩轉身。
陽台外的光線逐漸下沉,客廳被染成暗沉的橘紅色。琴酒手上不知何時多了個金屬打火機,銀色外殼在他指尖翻飛,開合間發出清脆的“咔哒”聲,将唇邊那抹玩味的笑映得忽明忽暗。
“有嗎?”
她呼吸一滞,話頭在舌尖滾了一滾,半晌才找到自己聲音。
“有。”
蘭轉身進了廚房,在背後那道如影随形的視線中拉開櫥櫃,随手拿了瓶波本威士忌,想了想又找出冰塊和玻璃杯,剛想回到客廳,那邊又傳來男人冷冽而不容置疑的聲音。
“兩個。”
蘭愣了愣,立刻反應過來,從玻璃櫃中又多拿出一個杯子。
瓶底在茶幾上發出輕響,将冰塊和玻璃杯放下,見對方沒有要自己動手的意思,心下不由歎息,拿起酒瓶主動給他倒酒。
有酒有煙,快活勝過神仙。
得到滿足的琴大爺不再搭理她,拿起手邊的遙控器就看起了财經新聞。沒人找麻煩,蘭也樂得清靜,自行去浴室清理積水。
大概是知道自家大哥耐心不多,伏特加回來得很快。不僅買了水龍頭,還拎了個工具箱,一進屋就馬不停蹄撅着屁股哼哧哼哧地修水管,蘭就在一旁幫他打着下手。
伏特加作為黑衣組織的成員之一,平時除了跟在自家大哥後面當個跟屁蟲,偶爾也會處理一些雜活。畢竟在加入組織之前,誰還沒有個傍身的技能呢?
嗯——
他大哥那種除了殺人其它時候都懶得動手的另類除外。
伏特加打開工具箱,将壞掉的水龍頭拆下,墨鏡後的眼睛盯着上面斷裂的閥柄,暗自咂舌。
這力道感覺甚至能把他頭蓋骨也擰下來,波本這是養了個什麼怪物在公寓啊。
倒是一點也沒懷疑到旁邊的少女身上去。
他将新的水龍頭重新裝上,原本嘩嘩噴濺的水流終于被馴服,伏特加抹了把腦門上的汗,低聲嘟囔了一句。
“還好不用給自來水公司打電話。”
蘭聽到這句話愣了愣,盯着水流接口的方向發起了呆,記憶的某道閥門似在此刻被接通。
「不是說好不會往這邊踢的嗎?新一你又騙人!」
女孩稚嫩的嗓音裡還帶着哭腔,午後烈日高懸,男孩墊着腳努力想用手堵住出水口,卻也絲毫沒用。
“都說我是不小心的了!”
年幼的工藤新一滿臉焦急,衣服和身上都被噴濺的水淋濕,正在他不知所措時,一顆棒球成功幫他解決了危機。
兩個孩童同時擡頭,穿着警服的年輕人朝兩人露出一排整齊的白牙。
“怎麼樣?堵住了吧?”
而在他身後,同樣幾個身着警服的年輕人在朝他招手。
小小蘭視線一轉,瞧見了落在最後背對着光的那抹金色。
“喂,修好了。”
回憶驟然被打斷,蘭回過神連忙道謝,将手上的幹毛巾遞過去,又去廚房沖了杯咖啡。
等伏特加從毛巾裡擡起頭,看到的就是少女穿着圍裙,端着咖啡,一臉笑意吟吟的模樣。
“真是麻煩您了。”
見鬼!
這場景簡直像是某種家庭倫理劇!
“要不我幫您把外套吹幹吧?”
蘭指了指他被水濺濕的西服外套。
伏特加惡聲惡氣拒絕:“不用!”
蘭被他驟然突變的語氣吓了一跳,愣在原地。
伏特加擡了擡墨鏡,越過她大搖大擺地走出去,深藏功與名。
哼,不要以為他比大哥好說話就不會發脾氣。
客廳。
早已等得不耐煩的琴酒不僅抽完了煙,還喝完了酒,現在正來回溜達打量着波本這間小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