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透過破損的天窗斜照進來,在金屬貨架上投下一片斑駁,潮濕的黴味中夾雜着新鮮的血腥氣。
中年男人一腳踢開腳邊尚有餘溫的屍體,精準接住抛來的物件。
藍寶石在他掌心泛起幽光,照亮了左臉上那道猙獰的疤痕。黑發棕眼,年約四十,正是毛利蘭曾在巷子裡撞見的那個危險人物。
"寶石?"
他聲音裡帶着明顯的不耐,“我要的可不是這種華而不實的東西。”
陰影中傳來一聲輕佻的口哨。
"别這麼着急,Armagnac。"
玉米辮男人緩步而出,“「藥物」資料這麼重要的東西,怎麼可能随便就交出來?寶石隻是我的誠意。”
賓加漫不經心地踢了踢地上的屍體,“怎麼說你之前也是組織的三把手,現在卻被安排來做這種事……”
他突然逼近,在兩人距離隻剩咫尺時又停住。月光将他半邊臉照得慘白,另一半隐在黑暗中:“琴酒把你從那個位置上拉下來,你難道咽得下這口氣?”
"自己鬥不過琴酒,就想拖我下水?"
被稱為Armagnac的中年男人冷笑一聲,藍寶石在指間轉了個來回,又被他随手抛回去。
"你們狗咬狗的戲碼,我沒興趣參與。"
"哦?"
賓加擡手接住,"你故意隐瞞已經處決叛徒的消息,難道不就是為了讓琴酒在那位先生面前難堪嗎?"
Armagnac轉身的動作驟然凝固。
"帶我去見波本。"
賓加咧開嘴露出森白牙齒,眼中閃過陰鸷:"畢竟我們的目标一緻。"
月光在這一刻被烏雲遮蔽,黑暗中隻聽見他咬牙切齒的一句——
“讓琴酒那個混蛋下台!”
……
"咖喱塊、牛肉、雞蛋……"
蘭輕聲念着清單,将挑選好的食材整齊放進購物車。
出院後她便馬不停蹄地将自己投入到電影的拍攝中。中村導演為了等她康複,硬是将拍攝周期延長了一個月。現在成年戲份已經全部拍完,隻剩下學生時代的補拍鏡頭。蘭不想再耽誤劇組進度,今天剛結束課程和拍攝就匆匆趕來超市。
"嗯…再買些胡蘿蔔好了……"
她彎腰拿起一袋新鮮的胡蘿蔔,又往購物車裡放了一盒蘑菇。
“這樣應該夠了吧。"
蘭推着購物車轉向調味品區,終于在衆多貨架中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她踮起腳尖去夠最上層的那瓶伍斯特醬,卻總是差那麼一點。
"需要幫忙嗎?"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越過她頭頂,輕松取下那瓶調料。
蘭順着那隻麥色的手往上看,淺藍色高領毛衣的袖口因為動作,露出一小截手腕。安室透今天穿了件剪裁考究的深灰色呢子外套,肩線完美地撐起大衣輪廓,襯得身形愈發挺拔。
從咖啡廳那次談話後,這還是兩人第一次單獨相遇。超市的暖光傾瀉而下,将他的睫毛都染成了金色。
"安室先生?"
蘭嘴角不自覺上揚,“你也來買菜嗎?”
安室透晃了晃手中的購物籃,裡面孤零零地躺着幾樣食材:"今天波洛休息,想着自己做頓飯。"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笑意,"順便給某個挑食的小家夥買點零食。”
"哈羅還好嗎?"
"比某些人聽話多了。"
他目光意有所指地掃過她胸口。
蘭今天穿着件駝色的牛角扣大衣,衣擺剛好遮住臀部。大衣下是深灰色的百褶短裙,裙擺随着她的動作輕輕晃動,露出被黑色過膝襪包裹的修長雙腿,襪口上方還留出一小截白皙的大腿肌膚。
"至少不會到處亂跑讓自己受傷。"
他聲音突然低了幾度,視線從她裸露的膝蓋上方掠過,眸色微沉。
蘭臉頰微微發熱,還來不及開口,安室透便自然地從她手中接過購物車。
"要做咖喱?"他手指撥弄着車裡的食材,"胡蘿蔔切塊前最好先焯水,這樣會更甜。"
"安室先生對做菜好像也很有心得呢。”蘭忍不住彎了彎眼。
他撥弄的長指頓住,沒有反駁,反而輕笑道:“畢竟某人說過我可是個追求完美的咖啡師啊。就像現在——”
他脫下自己的深灰色大衣,動作輕柔卻不容拒絕地披在蘭肩上:"連照顧人的方式也要做到完美才行。"
帶着體溫的大衣裹挾着苦橙與咖啡的香氣籠罩而下,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濃郁。蘭呼吸一滞,臉頰瞬間染上绯色,連耳尖都微微發燙。
安室透修長的手指在她肩頭流連,慢條斯理地整理着衣領。他的大衣對少女來說确實過長,下擺幾乎遮到她小腿,卻也将她整個人嚴嚴實實地包裹起來。
目光在她身上巡視一圈,見那截白皙的肌膚終于被完全遮掩,他這才滿意地收回視線。
"剛出院更要注意保暖,"他聲音帶着幾分無奈,"這種天氣穿這麼少,是想再回醫院躺幾周嗎?"
蘭還紅着臉,醉在他不知是呵斥還是擔憂的關心裡,剛想開口辯解,手機卻突然震動起來。
她抱歉地笑了笑,掏出手機查看。
先是毛利小五郎發來消息說臨時有委托不回家吃飯,緊接着又收到柯南的短信,說少年偵探團要聚餐。
"真是的......"
蘭盯着手中嶄新的白色手機屏幕,撅起的嘴在反光的屏幕上清晰可見。
這是她出院後新換的手機,雖然不再是慣用的紅色讓她有些不适應,但純白的機身如今也漸漸用得順手了。
“明明早上還讓我多買些菜說晚上要好好吃一頓的……”
她小聲嘀咕,指尖無意識地在屏幕上劃了幾下,仿佛這樣就能把爽約的兩人給劃回來似的。
安室透注意到她微微鼓起的臉頰,忍不住輕笑:"看來今晚的咖喱要做很多呢。"
"是啊..."蘭無奈地看着購物車裡堆積如山的食材,歎了口氣:"買都買了。”
"既然如此……"
他狀似不經意道:"那要不要去我那裡一起做飯?正好我也買了些食材。"
蘭眼睫輕顫,似有些猶豫。
安室透微微側身,灰藍色的眼睛在超市的燈光下顯得格外溫柔,又不着痕迹地補充:"就當是感謝你平時在波洛的關照。"而後像是想起什麼似的,"而且哈羅最近總在門口張望,大概是在等某個經常喂它零食的人。"
說完也不等她回答,徑直推着購物車向前走去,挺拔的背影在人群中格外醒目。
蘭怔了怔,下意識裹緊身上還帶着他體溫的大衣,小跑幾步跟了上去。
……
暮色漸沉。
最後一縷夕陽透過安室透公寓的落地窗,在料理台上投下溫暖的光暈。
蘭站在流理台前,将洗淨的胡蘿蔔切成均勻的滾刀塊,刀工利落得讓一旁的安室透挑眉。
"刀法不錯。"
木鏟在平底鍋裡劃出弧度,安室透一邊翻炒牛肉,一邊側目,"是毛利夫人教的?"
"不是呢。"
蘭動作未停,唇角挂着淺淺的笑意,"我媽媽其實不太擅長料理。"
刀鋒在胡蘿蔔上一滾,又一塊完美的月牙形落下,"而且在我七歲那年,她就跟爸爸分居了。"
她彎着眉眼,聲調沒有任何起伏,似乎看不出來有什麼難過情緒。
安室透沒有立即接話,隻是将火候調小,轉身拿起廚刀開始處理洋蔥。
"安室先生的刀工也很專業。"蘭擡眼看向他熟練的切配動作,"是跟你母親學的嗎?"
安室透動作不停,垂着眼,語氣平靜:"不。我母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就不見了。"
"不見了?"蘭手中的動作停了下來。
她注意到了他的措辭。
不見了和不在了有很大區别。
蘭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意這一點。
"我其實算是在福利院長大的。"
他輕描淡寫地說着,似乎不願多提,将切好的洋蔥倒入鍋中,油花飛濺的聲音掩蓋了話語中的波瀾。
蘭注視着他被蒸汽模糊的側臉,有心想問一問他的父親,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最終由衷贊歎:"在那種環境下還能考上警校,安室先生真的很了不起。"
鏟子與鍋底碰撞的聲音戛然而止。
安室透的背影微僵,片刻後才繼續手上的動作,卻沒有接話。廚房裡彌漫的咖喱香氣突然變得有些沉重,蘭一時間竟不知道自己是哪句話說得不對。
“你說得沒錯。”
廚房的燈光将兩人的影子投映在牆上,漸漸融合在一起。
蘭擡眼,看見他專注的側臉被熱氣熏得微微發紅,額前的金發随着動作輕輕晃動。
這一刻的他,既不是神秘的波本,也不是完美的安室透,就隻是一個在暮色中為她做飯的普通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