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相楠帶世子回去時天已垂暮,他提燈獨行,手中燈火爍動,這條回竹舍的路寂靜的可怕,沒有夜遊人影,更無絲毫火光,打更鐘聲也未曾聽見。
沈相楠心有預感,暗處盡頭,有人在等待他逐漸靠近。正當他準備快步行至竹舍,經過下一處轉角時,他的猜測被驗證了。
不是其他人,唐梧念玉顔泛冷,長眉淡漠,獨身站立于沈相楠不遠處。
“唐大人安好,難得這麼晚在外頭碰見唐大人。”
沈相楠像往常問候,直覺告訴他,唐梧念不是來同他寒暄叙舊,倒像是來取他性命。
“你和雀宮做了什麼交易。”月光傾瀉而下,襯得唐梧念此刻面容更加淩厲刺骨。
沈相楠向後退了一步,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不想答?那我換一個問題。”
“雀宮宮主是誰?”
唐梧念問的是雀宮并非文樂為,距離上次見面才不到數日,唐梧念就能即刻轉變态度站在這裡質問他,一定是查到了沈相楠去過雀宮的證據。
管是雀宮還是文樂為,現下一個問題也不能答。
“我若是說也不想答,唐大人應該不至于會殺了我吧?”沈相楠皺起眉,說出這話時他心裡是摸不着底的。
唐梧念輕笑出聲,“你可以試試。”
左右屋檐之上兩名黑影從唐梧念身後快速向沈相楠襲來,步伐快速如流水利落,那二人手扶腰間,距離沈相楠頭頂幾寸距離時利落出刃。
沈相楠瞳孔驟縮,“不是吧?來真的啊?”
沈相楠不會武功,況且身上手無寸鐵,逃跑還不一定能成功,怎麼看都是死路一條,既然橫豎跑不掉,沈相楠幹脆束手就擒,他堅信唐梧念不會痛下殺手,因為唐梧念還未得到沈相楠的答案。
果不其然,那二人刀刃懸在沈相楠脖前,隻要再近毫厘,便能見血封喉。
沈相楠極力克制住呼吸,避免因為太過緊張不小心碰到刀刃。
“我說大人,想找我聊天好好坐下談也是一樣的,不必如此大動幹戈。”沈相楠說。
唐梧念沒有理睬他。
“一個答案換一刀,兩個問題都要答。”
“為什麼非答不可?又不是我求着雀宮找上我的。”沈相楠無奈,這句是實話。
唐梧念道:“雀宮隻同恭廉殿首座做交易,偏偏在我這裡出了問題。往常每逢十日便會有雀鳥停留欽天監前,自你入宮後,一隻雀鳥不曾再降欽天監,我本就疑心,這件事會不會與你有幹系。”
“高仟後來告訴我,你被陛下勒令思過離開恭廉殿那日,他在殿中聞見了熟悉的氣味,是雀鳥的氣味。”
“不過那時我還沒有定論,直到我前幾日行至竹舍,見到了雀鳥。”
來往平雲京的麻雀數不勝數,就連竹舍平日也會見到三兩隻,隻是雀宮的雀鳥與尋常麻雀的樣貌氣味有所差異,遠看瞧不出,要仔細端詳才能發現。
若是唐梧念這樣與雀宮打過不少交道的人,可能遠遠瞧見就能辨認出不同來。
“黃天厚土作證,我可什麼也沒做,我隻是喂了那隻雀鳥幾口吃食,這也要殺我滅口?”沈相楠伸出三根手指發誓,哪怕是不能得知雀宮傳遞的消息也好,反正他絕不濫殺生靈。
唐梧念道:“一隻雀鳥,隻是證明你見過雀宮而已,因為這鳥記住了你的氣味,我更好奇别的原因。”
“我之前疑惑過,為什麼我會得雀鳥繞身成為恭廉殿首座,曆屆恭廉殿首座不是陛下心腹便是東宮伴讀,這兩者我皆不沾身,雀宮交易的對象至始至終唯有當朝恭廉殿首座,直到因為你生了變故,我才想到一個猜測。”
“雀宮或許想要左右立儲。”
“而你與我最大的相同點,就是都與惠王更親近。”
沈相楠面上不迫,出言毫無顧忌,簡直是破罐子破摔,他心知再和唐梧念委婉無用,直接道:“那又如何?唐大人不應該感到高興嗎?殿下也是恭廉殿的人。”
唐梧念蹙眉,冷聲道:“雀宮選錯人了,我不是惠王府的人,我和你同道殊途,所以你和雀宮都得死。”
沈相楠心道不妙,他趁面前二人不注意,兩手用盡渾身解數将刀刃拍出幾寸,随後立即低頭,躲過迎面而來的刀刃,拼命向後跑去。
他從沒覺得自己有哪一刻像現在這般惜命。
他跑得很快,快到腳下已經毫無知覺,滿腦隻有求生的本能,黑影穿梭在房頂,沈相楠餘光瞥見正欲朝他飛來的刀刃。
沈相楠心想,最後一眼看不見謝甯之,他會死不瞑目。
疼痛并未如想象而至,沈相楠緩緩睜開眼,隻見周思頤徒手接過白刃,手掌早猙獰可怖,血沿着刀刃傾瀉而下。
“殿,殿下?”沈相楠目瞪口呆,雙腳因為突然停步開始發軟酸脹,險些站不穩。
周思頤将那刀刃往地上一扔,轉頭看向沈相楠的情緒十分複雜。
那兩道黑影看清來者,絲毫沒有猶豫繳械在地,恭恭敬敬向惠王行禮。
“拿我的人去殺自己人,梧念,給你的時候不該是這樣用的。”周思頤習慣性撕下衣帶,來回纏繞手掌,将血止住。
“我給過他機會,一個答案換一刀。”
周思頤的意外出現沒有撼起唐梧念一絲神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