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韶怎麼較起真來了,”陸霁終于開口,聲音一如既往帶着笑:“這種事還需要我給答案嗎?”
他背對着衆人,單聽語氣不見任何端倪,隻有方韶和他正面相對,那樣冰冷的眼神,像是刀子穿胸而過。
陸霁轉身端起酒杯,舉過來,碰了碰方韶的杯沿。清脆的叮當一聲,響徹在安靜如死的包廂,仿佛無聲的提醒:說話之前,先掂一掂自己幾斤幾兩。
方韶低下頭,嘴唇顫抖死白,垂在桌下的手攥緊,生生劈斷了指甲。
——
有關柏青梣的話題到此結束,接下來的聚餐風平浪靜。陸霁卻眼見着興緻不高,隻是偶爾應和兩句話,剩下時間沉默地喝酒。
簡天昱同樣對方才的事心有餘悸,沒過一會兒就張羅着散席。陸霁醉得昏昏沉沉,他在外人面前喝醉了酒就是這副樣子,靜靜坐着沒什麼反應,可若是身邊隻剩下親近的摯友,就要開始耍酒瘋。
他彎着眼睛挂着招牌笑容,坐在那裡一動不動,簡天昱也沒有多喊他,轉頭問方韶:“韶韶,我讓人送你回去?”
“我帶陸去洗洗臉吧,在外面走走吹吹風,”方韶低頭看了一眼陸霁,沉默片刻說:“别讓他睡在這裡。”
簡天昱點點頭,“好,我先去送客,待會接他回我家。他喝醉了會耍酒瘋呢,韶韶可要小心啊。”
方韶答應下來,扶着陸霁起身,往洗手間的方向走。
他沒有去樓層就近的洗手間,而是轉道進了電梯,按下頂樓的按鈕。
電梯門開,耳邊頓時安靜下來。
這家飯店規模不小,但簡天昱卻沒能預定到這裡最昂貴的包廂,聽說是因為有位大手筆的客人連續訂了十天。簡天昱不在意這些,也就沒有去打聽那位貴客是誰。
——但方韶很清楚。
走廊兩側金碧輝煌,頂樓隻有一間包房,四面靜得悄無人音。包廂房門緊鎖着,外面站了四個體型壯碩的黑人,滿面狠戾肅殺,像是道上的人。方韶沒有繼續接近,旁邊的陸霁昏昏欲睡,他低聲喊了幾次,都沒有得到回應。
方韶微不可查地皺皺眉,眼底掠過煩躁,改方向去了走廊另一頭的洗手間。
畢竟一會兒的戲,陸霁昏沉着,可就沒什麼意思了。
唇角若有若無帶過淺笑,方韶垂眼,扶着陸霁走過去。他擡手剛要推門,卻不想門突然被人從裡側拉開。
方韶的呼吸驟然緊促。
迎面的人身形高大挺拔,西裝外套搭在小臂,隻穿着一件剪裁精緻的白襯衣。他根本沒有看方韶一眼,修長的腿邁過兩人身側,傳來一陣透着酒氣的烏木香,方韶察覺懷裡的陸霁下意識掙了掙。
而那人分明已經走遠,卻忽然轉過身來,往回走了兩步。
他步調很慢,沉冷而矜貴,皮鞋敲在雪亮的地磚上,一聲又一聲地回響。方韶扶着陸霁的手用力攥緊,心跳随着腳步聲越跳越快,那人停在了不遠處,淡漠的聲音響起:“陸霁?”
方韶慢慢擡起頭,他終于望向那個人。
清緻鋒芒的五官,氣質孤傲、決然出塵,那雙秋水眸驕矜而豔麗,宛若雪地裡傲然綻放的玉梅。瞥過來的目色高貴不着一物,将人遠遠隔絕在霧氣之外,唯獨在看向陸霁時才掀起幾分波動。
刹那間猶如雪融冰碎、深冰之下的秋水粼粼一蕩。
“他喝醉了?”柏青梣皺眉問,他大概剛剛洗過臉,清透的水珠順着鬓角跌落領口,将面色襯得有些過分蒼白:“簡家的聚會結束了麼?結束了我送他回去。”
這句說完,他就要從方韶懷裡把陸霁接過來。這個青年摟着陸霁的姿勢,讓柏青梣覺得非常不舒服,語氣也帶了些懶得掩飾的不愉。柏先生向來不會掩飾自己的怒氣,也沒有誰有資格讓他壓抑怒火,在他瀕臨發怒時,旁人一般都會識相利落地趁早滾開。
但方韶沒有。
他把柏青梣伸過來的手揮開,沒用多少力氣,眼前這位尊貴的先生卻微微踉跄了一步。
那雙鋒利的眉眼迅速蹙起來,帶了些山雨欲來的壓迫感。方韶擡起頭,心髒跳動的速度在這一瞬瀕臨極限,血流鼓動,耳旁陣陣嗡鳴。
“請問這位先生,”他緊緊盯着柏青梣:“您是陸霁的什麼人?有什麼立場帶走他?”
氣溫在這一瞬降落冰點。
方韶當然知道這個人是誰。BI的主人,白道商界的帝王,醫學界最知名的天才。
同時也是他的噩夢。
柏青梣冷冷地看着他,精緻的面容宛若結起一層霜花,他看起來明顯被冒犯到了,削薄的唇抿起來,然後輕輕一聲諷笑。
“真是新鮮,在這個圈子裡,還從來沒人敢這樣當面問我是誰。”他揚起下颔,最後施舍給方韶一抹目光:“你還不配讓我做自我介紹。現在我要告訴你的是,你懷裡的這個人,正在和我談戀愛。”
“所以,你應該清楚。你在我面前叫他陸,會讓我感到不舒服。”
“而你更沒有資格質問我,我有什麼立場……帶走我的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