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桌上散落着很多文件,陸霁收住念頭,将紙張疊放整齊,又找出柏青梣中午要吃的藥,隻等一會兒先生散會回來。沒等多久,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了,陸霁抱着文件轉身看過去,卻和顧堯迎面撞了個正着。
顧堯瞪大了眼睛:“你怎麼在這裡?”
這些天陸霁隻會在上下班和送飯的時候出現,自然沒有見過顧堯,不如說今天顧堯會在午休時間過來才是意外。陸霁也沒有料到會在這時見到他,幾乎一瞬間就想起來不久前的那次,顧堯把文件摔在柏青梣的臉上,讓先生流血流了很久。
他臉色頓時不太好看,但還維持着基本的體面:“青梣去開會了,等會才能回來。小顧總有事嗎?”
顧堯眼神狐疑地打量了一遍,目光落在旁邊的飯盒上,怔了一下,像是明白了什麼,倒吸一口氣:“你又在追他?”
“和顧總無關,”陸霁臉色頓時沉了下來,他可沒有忘記,當初他剛和柏青梣在一起的時候,顧堯是怎麼冷嘲熱諷。柏青梣随時可能回來,他不想在辦公室裡和顧堯說這些,将話題再一次帶開,“我會在這裡等他回來,不然你先去吃飯,有事我一會兒轉達他。”
顧堯冷哼一聲:“你知道我找他是什麼事情?”
陸霁順着他的話問:“不知道,什麼事?”
顧堯卻又不說話了。他在休息時間前來,的确并不因為工作,是平叔早上告訴他,說問過了柏青梣,那位先生竟然說自己不回家過年了。柏青槿去世已經四年,顧堯每一年過年都借口留在國外不回家,既是不想在團圓的日子思念母親傷心,也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柏青梣。
可今年他在家,柏青梣卻不回來了。借口更是拙劣,說什麼公司工作太多,春節當天自己待在公寓就可以,回老宅太過折騰。顧堯聽完平叔的話,怒氣瞬間沒頂,他不願回家過年有理有據,柏青梣又是因為什麼?難道他也不敢面對自己嗎?真是可笑至極,這還不是明擺着心裡有鬼,為了奪權害死母親,當然不敢和自己團圓。
但這會兒,顧堯看着陸霁,仿佛找到了新的借口。雖然遠比原本想的荒誕無稽,他卻下意識地想要相信這個答案。他問陸霁:“你今年在哪裡過年?回陸家嗎?”
當然不會。顧堯意料之中看見陸霁搖頭,陸家祖孫關系破裂,陸霁當然不會回去。
……那答案就很明顯了。
柏青梣是為了陪陸霁過年,這才拒絕回家。
顧堯用力攥緊了拳,壓抑着心裡的不爽和憤怒,言辭刻薄道:“是我忘了,陸哥早就和家裡鬧掰了。那你不回陸家,賴在柏家算什麼?你都和他分手了,這不太合适吧?”
他嘴上的厲害實在和柏青梣像了個十成十,但陸霁會全盤接受柏青梣對他的刻薄無禮,不代表他能容忍旁人的刻意挑釁,神色頓時冷沉下來,毫不留情地回敬過去:“小顧總不是和自己的舅舅分得清清楚楚麼?那你守好自己的顧家算了,管我和青梣幹什麼?”
“你怎麼知道我是要和他分清楚?”顧堯惡狠狠道,被這句話觸到逆鱗,“他一輩子都欠我的,他憑什麼和我分清楚?!”
這一句擲地有聲,陸霁不可置信地看着顧堯,他很少會有情緒的激烈起伏,這會兒卻氣得聲音變調:“他哪裡欠你了?就因為你覺得他害死你母親?可你怎麼不想想,那也是他唯一的姐姐,他怎麼可能幹出這種事來?!”
“你懂什麼!”
這些年來,從未有人這樣當面揭開顧堯的傷疤,耳旁嗡的一聲,西裝革履的青年眼眶頓時通紅,甚至連眼裡也滿是血絲。他吼出那四個字像是耗盡了全部的力氣,整個樓層都是餘音回響,再開口時嗓子已經啞透了,青年顫抖着,撲過去揪住了陸霁的衣領,字音破碎不堪:
“你沒聽見葬禮上的人怎麼說嗎,你沒見這些年柏青梣的樣子嗎?不是他做的,我做夢都希望這件事和他無關,可是你看他否認過嗎?!”
陸霁後背重重撞在落地玻璃上,他擡頭看向顧堯,眸光冰冷至極:“顧堯,你是不聾,但我看你瞎得離譜。”
他反扼住顧堯的手腕,沒費多大力氣就讓兩人位置對調,手肘将人緊壓在玻璃。顧堯喘息着,劇烈地掙紮起來,像是被逼退在懸崖邊緣的小獸。他掙不開陸霁的手,死死咬了牙,就要用頭撞。
這樣胡亂的招式當然不可能傷到陸霁,手上力度不松半分,他剛要側頭避開,身後忽然傳來咚的一聲響,像是有人用力拽開了門。陸霁愣了一下,緊接着肩膀被人向後一扯,冰涼柔軟的掌心護住額頭,生生擋下了顧堯那發狠的一撞。
耳邊傳來極低的一聲悶哼。
陸霁心尖一顫,顧堯也愣住了,兩個人同時松下了相互挾持的力道,剛剛還吵成一團的辦公室裡瞬間落針可聞。
柏青梣退後一步扶住桌沿,垂在身側的手微微發着抖,襯衫肩側漸漸有血色漫開,不一會兒就染紅了璨金的鳳鳥繡紋。
他閉了閉眼睛,神色倦怠至極,擡手按住被掙裂的傷口,眉心緊緊蹙了蹙,很快無力舒展開來,呼吸極輕。
“……吵夠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