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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商珒沒想到,預兆應驗得這麼迅速。
等商珒的狀況稍微好轉一些,柏青梣終于敢放任自己病倒,貧血後遺症來勢洶洶,脆弱不堪的肺部也起了炎症。陸霁不敢疏忽,每天守在人身邊,隻有在柏青梣睡熟的時候才敢來看看商珒。
……關上病房門,給一個名叫Kylen的醫生打電話。
“血檢結果?”商珒聽他屢次在電話中追問,不禁皺着眉問他,“誰的結果讓你這麼挂心,每天都要催。該出結果自然就出了,催得急也不見得有用。”
即便是他也能感覺到,這幾天陸霁格外焦躁不安,整日守着電話等結果。偏偏在柏青梣面前還總是裝作安然無恙,先生近幾日病得昏沉,也沒有察覺青年的異樣。
商珒眼睜睜地看着他前一秒還和柏青梣逗趣兒,下一秒病房裡隻有他們兩個,立刻變得愁眉苦臉。
陸霁含混應了兩句:“應該就是這兩天出結果,我多催催,省得他瞞着結果不告訴我。”
商珒越聽越奇怪,怎麼這還沒出結果,就仿佛确信了結果一定有問題一樣。
就這樣過去了四天,陸霁照常趁着柏青梣休息時,溜到商珒病房裡給Kylen打電話。這次電話對面沉默了格外久,商珒眼看着他握着電話的手都發顫,緊接着下一瞬,蓦然擡手捂住了眼睛。
他甚至連句道别都忘了說,抖着指尖把電話從耳旁挪開,咚的一聲,直直掉在地上。
商珒猛然坐起身,從沒見過這位帝都最風流的陸少這樣失态過,仿佛堅不可摧的信仰在一瞬間崩塌。他匆忙問到底是怎麼了,陸霁像是什麼聲音也聽不見,發怔地站了一會,然後恍惚地搖搖頭,彎下腰摸索着把電話撿起來。
抖着手打開剛發來的報告,看了一遍又一遍,直瞪瞪的樣子,像是走火入魔,要把報告裡的文字全部刻在腦子裡。
商珒越看越不對,強撐着撈過旁邊的複健拐杖下了床,去拍蹲在地上的人肩膀:“陸霁,你還好嗎?到底怎麼了?結果是柏醫生的?”
他一邊試圖把人拽起來,一邊去看打開的手機屏幕。上面的确是一份血檢報告,内容極其詳盡,檢測結果呈陽性,甚至對毒品可能包含的成分進行了分析。總體判斷屬于芬太尼化合物,下面又列了一長串數據,最後結論寫着:
考慮毒史為孔雀。
商珒愣了一下,望向陸霁,青年兩眼血紅,直勾勾地盯着一處發呆。商珒被他的樣子吓了一跳,卻又拽不動人,急得額上都見了汗:“你冷靜一下!”
“你之前是不知道這件事嗎?”他見陸霁倏地擡頭,的确是一無所知的樣子,抿了抿唇說下去:“四年前,我聽說過柏家在地下世界重金求購孔雀。那會兒柏夫人已經死了,柏家這樣耗盡心力,隻會是為了那位柏先生。”
“……四年前,”陸霁低低重複一句,像是陡然明白了什麼,他無力勾勾唇角,“果然是四年前嗎。”
柏青槿死去的那一年,柏青梣繼任柏家掌門人的那一年。
商珒曾在地下世界手握重權,會知道這些見不得光的秘聞也無可厚非。
支離破碎的線索終于在這一刻全部彙聚,陸霁仰着頭目光空洞,他的業務能力向來好,不需要筆繪也能構思出一幅天衣無縫的推理圖。那些柏青梣曾經欲言又止的,點點滴滴被刻意隐瞞的,一切的一切彙成一張巨大的網。
為什麼柏青梣對于顧堯的指控從不否認。
為什麼四年前柏青槿會突然死在MSJ組織基地所在的南美。
為什麼他對自己的身體情況從來都是諱莫如深。
陸霁不願往更深的地方想,他木然地坐着,聽見自己問商珒:“你還知道什麼?”
“四年前柏家出事的時候,我剛剛接過家業……”商珒搖搖頭,“很多事情都不太清楚。這些年關于柏先生的流言的确不少,但那些話是真是假沒人知道,隻有你才是那位先生的愛人。”
陸霁輕聲道:“我愛的他不該是這樣的。”
他撐着地面慢慢站起來,眼尾通紅着,聲音哽澀:“半年前我曾經在他的電腦裡看見MSJ的郵件,是那位阿馬默爾親自寫信,邀他談合作。”
他深吸一口氣,沒有繼續說下去。
自己曾經從這封郵件中,窺見方韶和MSJ有所勾結的真相,他本該再往下追查下去,最後卻什麼也沒有做。既有回到ICPO後上級暗中阻止他的原因,更重要的因素,怕還是他自欺欺人,不願面對真相。
可現在容不得他再逃避。
四年前因為地下世界前代教父遇刺,地下世界秩序崩塌,MSJ趁亂而起,成為南美勢力最大的組織。它研制出了孔雀,并靠孔雀發家,但這種實驗室毒品的制作程序極其嚴苛複雜,MSJ本身卻并沒有大批量制毒的條件。
作為白道藥業龍頭,BI擁有國際最發達的研究所,能制藥,當然也能制毒。陸霁曾經調查過,當時MSJ主動聯系過柏青槿,以重金為誘,希望達成合作,但那位夫人拒絕了。
而根據管家平叔的說法,在那之後柏家姐弟吵了一架,沒過多久少爺失蹤了,夫人去找人,最後卻隻回來了柏青梣一個。四年後他仍和MSJ有郵件往來,柏青槿死後,合作想必也不止一次。
這樣……就什麼都能說通了。
陸霁猜到了。
但他原本,不想相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