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就到了冬至前一天。

白晝變短、黑夜趨長，顧堯開車來到瀛庭時，天幕還黑漆漆的。别墅一樓的燈已經打開了，他正彎腰在玄關換鞋，就聽見柏青梣的聲音從吧台旁傳來：

“江先生未免太大手筆，不過是替你看回病，您倒是要把家當全給我送來了。”

電話開着免提，隐約聽到對面傳來溫雅動聽的一聲笑，語氣無奈：“你饒我兩句吧。”

“去年是茶莊，今年是拍賣行，”柏青梣聞言更怒了，把手裡那疊文件重重一撂，沒好氣道：“明年你不如直接把江家送給我！”

顧堯換完鞋，探頭往吧台看了眼，上面擺着個精緻的盒子，多半是一清早剛送來。文件被摔得七零八落，他俯身把掉在地上的幾張撿起來，低頭看去，竟然是一份頂級拍賣行的贈與合同。

落款甲方的位置簽着江駒臣的名字，乙方還空着。

很顯然，這就是江家家主精心籌備的生日禮物了。

“那可不行，”江駒臣一如既往的好脾氣，在電話對面笑吟吟道，“要是一下子送完了，往後怎麼辦？柏醫生長命百歲，我自然得把家當分成一百份，一年年給您送才是。”

柏青梣皺着眉：“你……算了。放我這裡吧，就當我幫你管兩年。”

“好好好，有柏醫生打理，我自然放心。”江駒臣順着他的話說下去，把話題輕輕一帶，問道，“怎麼起來這麼早？國内才六點多吧，晚上宴會辛苦，你該多休息。”

“今天要忙一天，不出禍事就是萬幸，還談什麼休息。”

柏青梣把合同放在一邊，拿着電話剛要轉身上樓，餘光忽然瞥見盒子裡還有一樣東西。他微微蹙眉，伸手把那隻錦囊拿起來。單看外表樸素無華，他解開系帶，裡面是一枚白色的和田玉福壽牌。

玉色潤澤，雕工細膩，上刻壽桃如意，尾端綴着一串朱紅流蘇，嗅見隐隐香火氣息。

江駒臣還在電話那側說着什麼，他轉頭看了眼，薄唇輕抿，沒有說話。壓在玉面的指腹不自覺用力，恍然發覺時，已經印了個壽桃的圓印兒。

“怎麼了？”久久沒有聽到回音，江駒臣停下來，明知故問。

柏青梣沉默片刻，淡淡回了句：“沒什麼。”

他緩緩松開那枚玉牌，封回錦囊裡，淺黃色系帶繞過白皙指尖，束得極緊。顧堯在旁邊探頭探腦好奇望着，心想江家主這禮物送的好奇怪，福祿壽單單沒有祿，難道是覺得BI主人已經富無可富？

不過若是真的能折煞一些祿，補一補小舅的福氣，倒也是好的。

“沒事就好。”江駒臣沒有追問玉牌的事情，聲音溫柔含笑道，“生日快樂，柏醫生。”

柏青梣彎了彎唇，輕嗯了聲：“多謝。”

兩人又寒暄幾句，顧堯站在旁邊，見柏青梣始終興緻不高，寥寥數語就挂斷了電話。柏青梣把合同和玉牌一并收回盒子裡，正要轉身拿回書房，見顧堯擔憂地望着他，不由挑了挑眉：“怎麼？”

“您……”顧堯猶豫了一會，本想說您看起來不太開心，但最後還是咽了回去，“沒事，我去給您煮面。”

柏青梣怔了怔，不由啞然失笑：“你會煮面？可别燒了我的廚房。”

顧堯立刻不服氣道：“您又不相信我。”

見他鬥志昂揚的模樣，柏青梣輕哼一聲，雖然沒再阻攔，心裡也沒抱什麼多餘的期待。豪門嬌縱長大的小少爺，哪能做出什麼東西來，他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連刀都不知道怎麼用。

早上起得早些，不過和江駒臣聊幾句天，便覺得耗盡了力氣。他把盒子收在書房，低頭看了眼手機，訊息密密麻麻占了大半屏幕，大多是求學時的同門師兄弟，按照時差掐算他起床的時間，紛紛發來生日祝福。

柏青梣一句句回複下去，又細細看了遍名字，發覺較往年少了兩個人。

一個是老師，一個是Kylen。

Kylen或許是做研究忙昏了頭，Ellis卻從來沒有過。老師一向寵他，在美國年年親自為他舉辦聚會，回國後也不曾忘記過。

他向Cheney詢問老師的近況，一向溫和的大師兄也含糊其辭起來。聽口氣應該沒出什麼事，反而更像是……老師生了他的氣。

生氣自然是應該的。柏青梣淡淡垂着眸，放下手機，沒再追問下去。

當年他決然抛下手術刀，何嘗不是将Ellis一腔心血盡數辜負。依老師的性子，當時就該把他逐出師門，多留這些年已是老先生格外寬待。

然而柏先生千算萬算也算不到，就在一周前，自己刻意隐瞞的身體情況，被分手的前男友一五一十向自家老師交代了個幹淨。Ellis的确生氣，也是氣他逞能不說，但柏青梣心中有愧，難免就想歪了十萬八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