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它的象征意義是很好的。無論是Ellis和Cheney,還是陸霁和顧堯,無論從醫學角度分析,還是冥冥中的預感……他們都能夠确信一件事:
這一劫過去後,柏青梣真的要好起來了。
——
新年踏着歡快的腳步翩翩而來。
Ellis告訴病房外的人們,柏青梣在術後第二天就恢複了意識。幾個生死大關至此都算闖過去了,接下來的任務倒還算是簡單,一個詞就能概括:靜養。
顯然這兩個字都很重要。既要休養,更要安靜。因此大家不約而同地遵照了他的心願,哪怕再關心惦念,也沒有擅自進去打擾探望,每天隻在Ellis的隻言片語中了解一些情況:昏睡的時間越來越少,嗓子也逐漸能發出幾個字音,眼睛還是看不見,但畢竟根源是心病,心病還需心藥醫……
然而身體的醫治已經令幾位醫生應接不暇,又哪有餘裕去顧及心病。
槍擊案的事情仍有少許善後事宜未完,陸霁每日除了待在醫院外,還會去解決一些陸家的遺留問題。陸岱川下落未知,他猜測對方大概是逃到了第六區,接受MSJ的庇護。以老東西的野心,絕無可能就這樣甘心認命,若他還活着,一定不會放棄籌謀。
這一天陸霁回到醫院時,天色已深,病房外的走廊隻開了幾盞燈,江駒臣和Ellis站在窗前交談着什麼。
江駒臣回國已有十日,他的養女季绾得知他的行程後,火急火燎地從倫敦殺回來,待了不到一日,又被自家先生連哄帶騙地勸了回去。
顧堯剛剛接手BI,槍擊案對柏家的影響尤在,柏青梣又病得太突然,現在并不是顧堯接手的最好時機,但青年硬咬着牙扛了下來。當年柏青梣繼承家業時,黎鈞這個托孤大臣沒派得上用場,這段時間陪着顧堯煎熬,幾天幾夜地不打眼。
而陸霁歸根結底是個外人,又有陸家的事情要處理,Ellis帶着兩個學生專心治病救人,一時間竟是江駒臣代掌柏家,在醫院主持大局。
他修養極好,行事風格春風化雨,猶如日光在雪山天然切割出的界限,相處起來令人舒服至極。當年他從未向柏青梣置喙過與陸霁的感情,如今也不曾過問柏青梣病重的因果,那雙姣麗的眼睛似乎早就看破一切,卻沉默着不置一詞,隻是安靜地守望在側,盡力去做他力所能及之事。
陸霁走近兩人,聽見他們在争論柏青梣的出院時間。
“如果沒有股動脈的手術,他完全可以出院回家過年。”Ellis面色不虞,斷然道:“出去容易,再躺回來自然也容易!”
老先生一向沒什麼好脾氣,僅有的耐心這些天都耗在了柏青梣身上,他心急如焚,對待旁人難免疾言厲色。若是其他人在這裡,自然唯命是從,但江駒臣卻對這件事展露出少有的固執,Ellis緊皺着眉看了他半晌,轉身拂袖而去。
于是空曠的走廊隻剩下江駒臣,岑寂的月光映在他那張美豔的臉上,眉尖輕蹙,似是含愁,令人不禁連呼吸都屏住。
陸霁還記得自己當年初見這位家主時的驚鴻一瞥,時過境遷,有太多東西都發生了改變,他也再不會像三年前那樣提起什麼旖旎心思。
但細細回想江駒臣留在醫院的這些天,他似乎一直都是這樣的神态,無論柏青梣再次被推進手術室、還是僥幸地保住雙腿、情況漸漸轉好,都未能抹淡江駒臣眉眼間的愁緒。
他擔心的事情似乎與所有人都不同。
“陸少回來了,”江駒臣察覺他的到來,轉過頭淡淡地招呼:“我和Dr.Ellis商量了一下,還是打算讓柏醫生除夕前一天出院,請你轉告顧堯,準備一下出院事宜。”
陸霁愣住了:“老師他答應了?”
江駒臣平靜地道:“我隻是問Dr.Ellis,如果一個人全身插着管子,連着數不勝數的線路,四肢無法活動,頭頂照着二十四小時不會熄滅的白熾燈,耳邊永遠響着儀器滴滴答答的噪音,他真的能得到良好的休息嗎?”
陸霁說不出話,他下意識想辯解,生病的人不待在醫院,又該待在哪裡?
江駒臣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他輕輕地笑了一下,聲音依然優雅溫和,然而說出的字句卻令人遍體生寒:“所有人都關注他的身體,但他走到這一步,難道不是因為他的心早就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