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算是知道自己當年過量注射安非他命時,那副半夢半醒的模樣多讓人頭疼了。
“陸少臨走前,”江駒臣低頭思忖半會兒,笑意一深,狀似無意開口道:“我見他在柏醫生床前流連許久,大概是想同你告别。”
“他親了你,柏醫生還記得嗎?”
他挑的這個角度實在刁鑽,倏地扯落幻覺與現實之間那層幕布,柏青梣又驚又疑地轉頭看過來,終于回過神來。
他啞然地望了面前的好友一會兒,那雙形狀姣麗的眼睛笑吟吟地看着他,調侃之意不加掩飾。“對不起我以為自己在做夢”,好面子的柏先生實在說不出口這句話,而當他想到自己如此笃定在做夢的理由,更是十分不舒服。
——因為陸霁沒有在他身邊。
因為他沒有聽到陸霁的聲音,因為他沒有看到那人的身影,于是就自然而然以為自己在幻覺中……什麼時候他竟然有了這樣的笃定,确信有一個人會長久地陪伴在身邊?
更可恨的是,現在陸霁又跑去哪裡了?
——大概想同你告别。
昨夜青年說的那些話驟然湧上心頭,柏青梣心神一顫,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把拉住江駒臣的手,面色霜冷:“他去哪裡了?”
“他回去上班了。”江駒臣溫和道。
他回答得輕描淡寫,柏青梣顯然不信,冷笑道:“說走就走了?看來陸少朝三暮四的毛病還是沒改。”
江駒臣心想下一句話怕不是始亂終棄,一邊覺得好笑,一邊仍然不動聲色:“ICPO可沒有農曆春節的假期,聽說他回國已有兩個月,年假隻怕早就休完了吧?再不回去上班,飯碗就要丢了。”
柏青梣皺眉:“果真隻是上班?”
江駒臣面不改色:“我來時正見他走,陸少是這般對我說的。”
彼時謊言戳穿,自然全是陸霁所言,與江家主沒有半分關系。
然而陸霁在柏青梣這裡早就毫無信譽,唯有江駒臣轉達的話才能讓他相信幾分。他和江駒臣對了一眼,看起來已經相信八分,身體也随着放松了些:“他昨晚和我說了很多奇怪的話。”
江駒臣笑道:“哦,有多奇怪?”
“他問我在害怕什麼。”柏青梣沒有避諱談話的内容,他慢慢地回憶,将年輕人不明所以的陳詞向好友道來:“說我諱疾忌醫,真是荒唐;他非要我作出一個保證……”
江駒臣安靜地聽着,那雙姣麗動人的眼睛一眨不眨,好像很專注、很平靜,然而被柏青梣拉着的那隻手卻不自覺地輕顫。
他當然知道陸霁此程是去做什麼。
潛入MSJ的計劃已經做了一年,每一處行動的細節、每一個可能的危險,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今天是大年初一,也是陸霁啟程的日子,他一大早就來到了瀛庭,目送青年打點行囊,悄悄推開主卧的房門,在他想要拯救的那人面頰落下輕吻。
年輕人離去的腳步坦然,夾雜着幾分迫不及待,像是即将為了信仰出征的士兵。
——原來是因為得到了一句承諾。
他不可避免地又想起自己,想起商珒。當年的告别如此突然,甚至連一場談話的時間都沒有,更遑論承諾、抑或是親吻。
江駒臣輕輕地閉了下眼睛。
他最終還是控制住了情緒,臉上的神情依然從容。他總是如此從容。
“好,”
他莞爾一笑,回握住好友冰涼的手,如是道:“那就如他所言,等他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