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至于卡内僅剩的微薄餘額，僅支持他在波士頓的郊區地帶租一間小公寓。

送出去的東西顯然沒有要回的道理，他更不可能去向老師求助，柏家二少爺不僅任性，更是傲氣，就這麼卯着一股勁兒搬了進去。

身邊的人得知此事後，雖然無奈，但也沒有太過擔心。顧堯在外留學時也是自己租房住，他隻當舅舅不願再與自己有瓜葛，才不肯搬進那幢事先購置好的房子裡，另想辦法徐徐圖之，倒也并無不可。

唯有姚維聽說了這件事之後，幾乎吓變了臉色，脫口而出：“這怎麼行？！”

他神色驚恐的程度和得知自家先生又進ICU了沒什麼兩樣，顧堯和黎鈞都因為他的過度反應吓了一跳，立刻問他為什麼不行。

姚維看起來要窒息了：“先生他，他根本沒法——”

他話還沒說完，放在一旁的電話突然響了。即便現在的他已經不再擔任生活助理，但姚維仍然将自家先生的來電設置了特别提示。幾人愣了一下，姚維剛要接起，卻見手機屏幕滅了下去，柏青梣挂斷了電話。

顧堯有些擔心：“小舅是誤觸了嗎？”

姚維立刻拿起電話回撥，語音播報卻顯示處于占線狀态。

——

此時此刻，波士頓已經入夜，這是柏青梣搬進小公寓的第二晚。

江駒臣陪同好友一起乘機前來，這幾日他在波士頓正巧有些事務處理，索性留了下來，等柏青梣身體稍作恢複，接他一同前往自己的新居。

他剛剛結束一場宴會，代替季绾敲定了兩樁近期的合作事宜，Malek家族的家主親自送他出來，淺談了幾句第六區近來的局勢。

“聽聞阿馬默爾近來病重，比維斯各方尋訪醫生，要為老東西續命……呵，誰不知道阿馬默爾一死，下一任MSJ的首領就是他？”

江駒臣微微側頭聽着，正欲答言，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響了。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對Malek輕道一聲抱歉，然後接起電話：“晚上好，柏醫生？”

不知對面說了什麼，Malek隻見這位統禦西方地下世界、一貫溫雅持重的江家主神色微變，立刻道：“沒關系，你先退到外面，我現在就過去。”

他用的是中文，Malek聽得一知半解，但觀他神色，也能猜出是極嚴重的事情，不禁關切道：“江家主可需要幫忙？”

“是我一位好友。”江駒臣收斂神色，冶麗姣好的面龐光芒明滅，宛若流淌的月光，他微一颔首：“我先告辭。”

他未飲酒，言罷轉身就走，早有人替他将座駕開到酒店門口，Malek一路相送，擔憂地望着那輛白色的法拉利Roma絕塵而去。

江家主退隐兩年，許久未曾親自飙車。然而他稍一回想電話裡那變了音的聲調，心裡就不住發寒。Bevis既然能在生日會設法前來面見柏青梣，就難保不會有第二次。即便他本人因為阿馬默爾病重分身乏術，他手下的人也絕不是柏青梣能夠招架得來的——

他将車泊在公寓樓不遠處，下車時遲疑一瞬，回身從副駕駛位拿下一柄黑色長傘，快步往樓内走去。

樓梯間内不算整潔，堆放了不少雜物，他循着記憶來到三樓，走廊裡果然有一扇門開着。江駒臣雙眸微凝，纖長柔美的眼睫全然掀起，昏黃的燈光映在瞳底，清透若脆琉璃。

他手腕一轉，将那柄黑色的長傘反掣在手，大步闖進那扇半開的門裡，一眼看見客廳裡倚靠在牆角，滿額蒼白細汗的柏青梣。

除此之外，并無旁人。

“柏醫生。”江駒臣并未放松警惕，輕喚一聲，然後順着柏青梣的目光望去，看見那扇緊閉的卧室房門。他頓了頓，問道：“……在裡面？”

柏青梣幾乎站立不住，一隻手扶着沙發邊角，微彎着腰踉跄喘息，嘴唇抿得泛白，似是在強忍咳嗽。

“屍鼈，”他聲音低啞，艱難道：“波士頓怎麼會有屍鼈，而且還會飛？”

江駒臣愣住了：“屍鼈是什麼……？”

江家主二十年血雨腥風，拔槍對峙仍然面不改色，更何況以他的身手武力，整個地下世界難逢敵手。即便後來舊傷纏身，這兩年調養得宜，仍然是不可低估的存在。他的訝異隻有一瞬，指尖在傘柄輕輕一叩，觸動機括，傘尖倏地彈出铮亮的刀鋒。

他緩步走去，推開緊閉的房門。

——然後與床上爬行的一隻背殼黝黑、形貌醜陋的蟑螂四目相對。

江家主沉默了三秒鐘，然後轉過頭來，望向客廳裡驚魂未定的好友。

“柏醫生，”他誠摯地問：“要開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