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關上發出輕微的磕哒聲。
溫楚擡起目光,看向病床上的傅宗延。
周醫生說他失血過多,後腦遭受嚴重襲擊,可能會對記憶産生影響。
他想不出記憶方面的影響會是什麼,倒是診斷出來的時候,那些等待在一旁的各大戰區指揮官,神情霎時變得凝重。他們擔心傅宗延的政治立場會随着這次創傷被一起“抛之腦後”。
而另一邊,一群衣冠整肅的聯邦政要,則偏頭交換了意味深長的眼神,颔首低語間,吩咐手下的人密切關注傅宗延清醒時間。
溫楚不知道這些。
他隻是一個Omega。
傅宗延即使躺着,身軀也十分寬闊。眉目英朗深邃,肩頸到手臂的肌肉線條堅實流暢。手很大,五指關節微屈,覆在床單上,手背青色的脈絡好像時刻蘊蓄着力量。這是一副精悍的戰訓體格,負傷昏迷的時候,也給人帶來無法忽視的壓迫感。
隻是他性格寡言少語,又是實幹派的精英代表,氣質上,就比那些咄咄逼人的政客内斂溫隽許多。
坐了會,溫楚拎起他的手腕,和自己的手比了比。
以前也比過。
在秋天的厄爾西峽谷。
那會他腹部的貫穿傷剛好,行動上沒什麼影響了。
溫楚站在那輛偷來的軍用越野車前,對着遍布槍孔、搖搖欲墜的門貼膠帶。
傅宗延走到他身後,看了一分多鐘溫楚費勁扯膠帶、小心往鐵門上粘,想了想,選擇一言不發、繼續回去躺着。
躺着的時候,他也在看。
有幾秒,他絞盡腦汁回想以前在軍校學的一些關于Omega的知識。
發現怎麼都想不起來。
他學習成績不是很好。比不了陸昂川那個優等生。不過他實戰練習每次都能拿第一……
溫楚大汗淋漓地用完了一大卷生物膠帶。
這種膠帶很值錢,交易場上價值三分之一的能量石。關鍵就在它的仿生性,使用起來,異常牢固。除非遭遇長時間的火烤和利刃的猛烈戳刺。
溫楚走到距離帳篷不遠的小溪邊洗手。
扯了太久,手上全是活性的仿生粘液,手指和手背不知道是過敏還是之前太用力,紅了一大片。
粘液很難洗幹淨。
溫楚蹲着搓,腿都麻了。
Omega一屁股坐在溪水邊。
傅宗延起身,從一旁背包拿出罐鹽,往手心倒了點。
來到溫楚身邊的時候,溫楚已經放棄洗手了,腕骨那裡被搓破了點皮,火辣辣的。
傅宗延一掌就将他的兩隻手腕包裹,鹽分刺激仿生粘液,粘液仿若有感覺似的,迅速固化、呈細小的、晶瑩粉末狀,從溫楚手上滑落。
溫楚低頭看着,像是想起什麼,解釋道:“我忘了……”
傅宗延沒說什麼,低頭給他吹了吹通紅的腕骨。
相比Alpha驚人的力氣和體格,Omega過于嬌小了。溫楚的一隻手在傅宗延手裡,蜷縮起來,恰好占據掌心。
溫楚張開手,和他比了比。
比的時候沒留心,五指忽然嵌入,柔軟細膩的肌膚觸碰Alpha粗糙硬質的指骨,傅宗延垂眼看着,忽然說:“太小了。”
他好像在學習課本上有關Omega的知識點,語氣認真。
溫楚握拳,往他手心怼了兩下,不滿這個評價,但也無從反駁,隻能看着他說:“幹嘛。”
——和第一次在戰區廢墟被滿身是血的傅宗延吓到時一樣。
隻是那會他更兇,明明怕得要死,貼着牆根挪,還朝一臉血、忽然搖搖晃晃站起來的傅宗延大喊:“幹嘛!”
厄爾西峽谷隻有秋天一個季節。
湖水倒映着兩岸的樹影。
風裡有果實成熟的氣息,也有野獸身上的血腥味,還有戰争殘留的金屬硝煙,就是不知道從哪裡傳來的。
傅宗延望着溫楚小貓一樣靈動碧澄的雙眼,沒說什麼,手掌很輕地包裹住他的手腕,将他拉起來。
……
……
聯邦政治中心赫爾辛位于整片大陸最富饒的區域。
這裡四季也更分明。
窗外已經結起了初夏的石榴花。
火紅的一團,好像焰火。
陸昂川敲門進來的時候,溫楚還握着傅宗延的手。
“……周醫生說你懷孕了。”
溫楚擡頭。
他長得實在好看,專注瞧人的時候,眸光泉水般清澈。
陸昂川皺眉:“是他的?”
這個問題其實沒有必要。
但怪就怪在,周相嶼昨天給疲勞過度暈倒的溫楚檢查,發現溫楚居然還沒被标記。
某種意義上,這屬于“未婚先孕”。
難怪陸昂川會這麼問。
漸漸地,他露出一副自作聰明的了然神情。
他就知道,傅宗延哪裡有這個心思,他這人看着就不大會讨Omega歡心,保不齊還是别人的Omega——
“嗯。”溫楚點頭。
陸昂川:“……”
好家夥。
“那為什麼……”陸昂川缺根筋地問。
溫楚也有點缺根筋,回想了下,說:“太疼了。”
那會确實非常非常疼。他年紀太小,傅宗延咬他的時候,下意識會先舔一舔,以示安撫。但還是疼得他大哭特哭。那個時候還能克制Alpha标記的本能,大概也隻有傅宗延能做到。這也導緻後來因為信息素融合不徹底,傅宗延一周的潮熱期,就沒撒開過手。
聞言,處男Alpha陸昂川:“…………”
陸昂川第一次八卦兒女情長,完全不知作何反應,險些忘了正事。
“咳——對了。”
“藍章的交易密碼是什麼?”
他指的是溫楚帶來贖傅宗延的那一百顆能量石的交易憑證。
溫楚眨了眨眼,停頓幾秒,說:“我不知道。”
陸昂川盯着Omega,驚怒:“不知道?!”
“你不是說——”
他聲音太大,驚動了病床上安養的“病人”。
病人十分不滿,手掌微動。
溫楚拍了拍傅宗延手背,擡頭對陸昂川說:“你吓到他了。”
陸昂川:“……”
“我那天隻想把他救出來。”
溫楚指尖慢慢摩挲傅宗延手背,沿着青色的脈絡,一點點觸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