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狹窄逼仄的窗簾縫隙,倪旖那孩子般的雙唇上淡淡哀愁的皺褶好像消失在漸漸陷入睡眠的微笑裡。
第二天倪旖睡得深沉,模模糊糊就喊蔣商鑒,想忙碌地奔去實驗室。
“嗯?”蔣商鑒靠在床榻手指快速敲擊鍵盤修改格式。
“你剛睡醒的聲音好撩。”倪旖嘴角是幸福的笑,她揉揉眼睛,她就是愛蔣商鑒。
“嗯。”蔣商鑒擡手摸摸她頭。
“我們昨晚睡一張床啦?”倪旖那平素泰然自若、毫不動容的臉上難得現出緊張倦怠,瞥見電腦屏幕上顯示時間,都中午了。
“嗯。”蔣商鑒眼睛就沒離開過電腦屏幕。
倪旖戳戳他臉頰,撒嬌似的咕哝:“别工作了,抱抱我。”
蔣商鑒快速敲完字将文件實時保存,然後将電腦放櫃架上,躺在床榻上将睡眼惺忪的倪旖摟懷裡,笑得溫柔:“還回味呢?”
“又沒幹嘛?”倪旖嗚咽一聲。
“你想幹嘛?”蔣商鑒笑得很崩潰。
“沒想。”倪旖臉騰一下變紅。
蔣商鑒吻她額,垂眸就深深望她,就像隻剩最後一眼,那樣脆弱,那樣懷念。
倪旖就這樣縮在他懷裡仔細感受溫熱,親親她鎖骨,小聲嘟哝:“商商,我好愛你啊,像滾雪球越滾越大,昨晚剛整理好,現在好像又膨脹得裝不下。”
“你怎麼了?”蔣商鑒雞皮疙瘩掉一地。
“就說情話啊。”倪旖往上蹿蹿,直視他的雙眸,擡手摸他臉頰,細膩得能觸碰絨毛。
“哎呦喂,酸掉我大門牙。”蔣商鑒無奈摸摸她軟腰。
倪旖一激靈,偷偷往他腰窩摸索。
“你幹嘛?”蔣商鑒攥住她不老實的手。
“我們成年了。”倪旖企圖掙脫,繼續行不軌之舉。
“但真要做了,對我倆都不負責,況且,你能保證你父母曉得後不會把我套麻袋裡喂鲨魚?”蔣商鑒拉着她手腕到唇邊親吻一下。
“不能,但别讓他們曉得就好了。”倪旖想抓住他,無聲緊迫感像死神鐮刀懸在脖頸。
“你确定?”蔣商鑒摸摸她臉頰。
“你确定?”倪旖有樣學樣也摸他臉頰。
“好癢。”蔣商鑒躲開她手指腹。
“好癢。”倪旖不依不饒,食指覆他唇上,好似被學說話遊戲惹惱,他直接咬住她指尖。
“嗯~”蔣商鑒就這麼眉眼含笑,唇輕吮她食指尖,舌尖舔她微顫的指腹。
“你……你……”倪旖急得崩潰,她無法忽略他舌纏着手指那種燙意,跟舌吻觸感不一樣,她好奇得攪兩下,他引誘般嘴角勾出弧度,含得更深,第二指關節被他挑釁,繳械。
“還要嘛?”蔣商鑒咕哝一聲,引導她無處安放的另一隻手去腰窩。
“你硬了?”倪旖眼睛亮晶晶。
“……”蔣商鑒也不跟她再鬧,抽幾張消毒濕紙巾擦擦她手指。
“哈?不繼續?”倪旖在面色绯紅裡懷疑人生,咬手指就完事啦?
“你啊,我們結婚後再做吧,”蔣商鑒笑得苦澀,“……如果能的話。”
“你想過結婚?和我?”倪旖緊緊貼着他,無視所有凹凸不平,就好像他倆本該是連體般默契,他們有相同庫,他們調用超鍊接,他們……
“倪旖,你不要勉強……”
“我偏要勉強。”
“那我變成蟑螂,你會愛我嘛?”
“我會給你買最貴的蟑螂藥,如果我變成蟑螂呢?”
“踩死你。”
“……”倪旖笑了一聲,“那我要是變成面包狗呢?”
“趕緊吃了呀,不然會過期的。”蔣商鑒秒變石矶娘娘,夾着聲音,湊上來,跟吸貓一樣吸她臉頰軟肉。
“你猜,商商要變成面包狗,我怎麼辦?”倪旖笑出酒窩,被他舔了一下,癢癢的,酒窩更深了。
“抛棄他吧。”蔣商鑒玩笑裡藏着落寞。
“當然不會啊,我會變成香腸狗,來陪你的,我們就是完整的熱狗。”
倆人溫存好一會兒才起床,在退房前将行李收拾好,乘船回市南區。
老遠看見車牌号,倪旖等蔣商鑒開車停靠路邊時,湊上去敲了敲後座的窗,卻聽見微微撩人的自然慵懶氣泡音。
“前面。”
從這一刻起倪旖就顯得魂不守舍,有些蹩手蹩腳的坐副駕駛艙,扯着安全帶,不知道說些什麼,這兩片嘴唇溫柔地微微張啟,挂着一縷微笑。
“倪旖,”蔣商鑒扭頭停頓,“裝什麼?”
“……沒。”倪旖粲然一笑,飽滿如嬰兒奶嗝般的額上柔軟地垂下松散的發絲,安詳的呼吸似輕波細紋從胸部擴散到全身。
蔣商鑒手緊緊握她手腕一秒鐘工夫,好像對待隻被捉到獵物,給予适當自由,卻又纏着不放。
倪旖裝作随意将手腕收回來,甜蜜往窗外瞄,陽光和微風從不曾有過偏心。
巨量人群,摩肩接踵,熙來攘往,人聲鼎沸,隔着玻璃窗都能聽得到,鋼筋水泥無言冷漠地矗立着,雲層泛起一片明亮的紅霞,好像被澆注耀眼火焰。
蔣商鑒開車準備回岽大,準備幫原輔修水産養殖組的學弟,繼續進行課題數據實驗,倪旖也閑着沒事,便跟過去,等到學校都黃昏時刻。
這條梧桐大街太空蕩,空得叫人感到厭倦,它從腳底抓住腳步,腳步移到哪裡都發出铿铿的響聲。
倪旖仔細靠蔣商鑒懷裡,輕輕咬唇歎息着,海風順着道鑽校園裡,微涼潮濕裹挾着片片落葉。
“你等會兒下樓接我,我要打個電話先。”倪旖歎息。
蔣商鑒點點頭,便準備上實驗樓解剖斑馬魚去。
“哝——,上去吧,我四周溜達溜達。”倪旖就站在實驗樓下目送着離開。
倪旖靠樹旁,給父親撥通電話,剛撥通電話就說:“我愛蔣商鑒,不是玩。”
倪鳴沉默片刻,難得嚴肅道:“我知道,但他就一個普通博士,還不夠強。”
“我會陪他一起變強大的。”倪旖心一顫,何嘗不懂他意思。
“無論誰跟你結婚,他都會變強大,但那人很沒誠意。”倪鳴算委婉。
倪家強到連爛泥都能扶持,何況一個蔣商鑒。
“我知道了。”倪旖歎息,她有時候必須犧牲個人利益成全家族榮譽,老實來講,要是帶蔣商鑒參加家族聚餐,肯定會被戳着脊梁骨子嫌棄。
傍晚天氣陰涼,海風濕潤,落葉終究是要落下的,不是風的鍋。
倪旖挂斷電話,失魂落魄等luke将菲傭做的晚餐送過來。
她想緩解不安情緒,
要是蔣商鑒頂不住壓力,她不會責怪的。
還沒走上解剖實驗樓,蔣商鑒就順着樓梯慢慢悠悠晃蕩下來。
他估計是被父母約談刺激到,性情都朝着極端來,鼻孔朝天,一副目中無人、山巅積雪般的模樣,這兩天被暴曬出的顴骨和鼻梁上的淺斑像殘留在天青色汝窯杯壁上的茶葉末,星點清晰。
“來得夠早?”蔣商鑒接過她的餐盒,轉身肩并肩上樓去。
“你怎麼下樓來?”倪旖偷偷靠近他一點點,他穿實驗白大褂,那純天然的松弛感很撩人,身上一股魚腥味兒,估計解剖魚類。
“樓道燈壞了,你肯定得害怕,出去吃日料還記我呢?”蔣商鑒開玩笑很牽強,總覺得兩人間氣氛在莫名其妙發生改變。
“你在做什麼研究?”倪旖湊進他袖口用鼻尖嗅嗅味道。
“幫學弟個忙,3種不同海拔裂腹魚腎髒轉錄組研究,我剛解剖完六條魚,還剩三條。”蔣商鑒扇扇風将魚腥味撂給她,帶着惡作劇之後的惡意嘲弄笑意。
倪旖猛捂着鼻子嘟囔着:“剩下三條魚留給我?我香香的呢。”
蔣商鑒俯身嗅嗅,果然一股甜膩膩的水果糖沐浴露味道,擰了擰眉,就在二樓樓梯轉角窗台處停留,将餐盒放置好,慢慢拆開裹布一層一層拆刺身盒。
“那你吃,我去殺魚。”倪旖說着便小跑着去試驗間,三條魚都得麻醉緻死後進行解剖,分離腎髒組織。
“每種魚共解剖3條,共計9個腎髒樣本,你需要解決巨須裂腹魚,收集腎髒樣本放入-80℃超低溫冰箱保存以便進行後續實驗。”蔣商鑒叮囑着,讓免費勞力去幹活。
“知道,你先喝粥,快涼了。”倪旖隔空傳話,從換衣間裡穿好實驗服和護目鏡,連防護手套也仔細扒拉好,順便套兩層。
“首先得使用Trizol裂解腎髒組織RNA,然後用□□萃取RNA,異丙醇沉澱RNA,最後使用75%酒精清洗RNA後用RNAase free water溶解RNA。”蔣商鑒抱着保溫桶和湯匙大口大口吃晚餐,順便補回早午餐,都在辦公室查資料餓過頭。
“讓你師弟給我個二作資格?”倪旖在解剖台給活巨須裂腹魚麻醉弄死,用剪刀将内髒器官小心翼翼拽出。
“你就一殺魚的,還要二作,我都沒。”蔣商鑒隔着玻璃小隔闆跟她說話。
“那你違反國家規定,唆使學生進行實驗研究。”倪旖在一堆内髒器官裡找出小塊腎髒,血淋淋埋着刺鼻腥味。
“得得得,你别殺,我自己解決,我給你改論文多少次?”蔣商鑒樂個不停,抱着保溫桶悶頭喝海鮮粥,味道真不錯。
“你别說話,影響巨須裂腹魚死亡心情。”倪旖重複操作,将剩下兩條魚解剖,這從西藏弄過來捕撈而瀕危經濟類物種,味道很不錯的。
蔣商鑒将保溫桶蓋好,又溜達到樓梯轉角窗台處放置好。
“唉,蔣師兄,還在呢?實驗室不讓吃東西。”研二男生一幫過來打招呼,系裡學生,不分男女,幾乎個個都是臉色灰暗,面如土色,心事凝重樣子。
“我又沒在裡面,保安也沒看見我帶進來。”蔣商鑒用叉戳魚子醬壽司吃,臉頰一團頂着腮幫子,還順便咕囔着。
“我現在舉報。”一男生抖機靈。
“一人來一塊,就别造孽。”蔣商鑒将木格給他們遞去。
“就等着呢。”抖機靈男生計謀得逞,握着木筷大口咀嚼刺身,彈性甘甜的螺類,發出一聲滿足喟歎。
“給我點啊。”胖同學催促着。
蔣商鑒受不了三個糙漢互相喂着吃,偏頭躲避着滿臉嫌棄。
“師兄,聽說你脫單啦?”抖機靈男孩好奇打探着。
“哪聽說的,搞好你們論文,關注我私事就滾蛋啊,回去洗洗睡覺,跟室友打打CS。”蔣商鑒難得跟這群造孽的師弟們說話,一個個給他氣得不輕。
“這是嫂子給你的愛嗎?”抖機靈男孩繼續冷臉貼熱屁股,不停眨眼。
“歐呦~”剩下倆男生當圍觀群衆氣氛組,跟猴似的叫着。
“安靜啊,實驗室呢,别的同學都得幹活呢。”蔣商鑒刻意轉移話題。
“是不是就說!”胖同學比較直。
“你們笨蛋小師妹給的。”蔣商鑒滿臉吃屎臭表情,奪回壽司刺身餐盒。
“她在這裡啊,嗚嗚,我不回宿舍打電動,我要陪着妹妹做實驗。”抖機靈男孩眼裡瞬間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