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末尾,夜晚,倪旖正躺床上陪好大兒小蟲草讀兒童繪本呢。
“嗡嗡——”
“媽咪,師哥電話,師哥是誰?”小蟲草把手機接通後遞給倪旖。
倪旖見那挂斷的電話,以及一條簡短消息,來不及多想,蹙眉一路小跑在門口招呼私家車司機就去。
“市南區中路9号,麻煩快點。”倪旖急得眉頭緊皺,握着手機發消息,打電話可是對面都不接通,嘟嘟嘟幾聲就自動挂斷。
“好嘞。”司機猛踩油門。
倪旖因為慣性直接背後靠着座椅,現在都懶得罵人隻想趕緊去目的地。
夜晚昏沉,經過一小節綠化帶就去裝修奢侈的酒店,倪旖特看不上這類雞肋的五星級酒店,裝修豪華的跟個暴發戶似的,一點沒有内涵。
倪旖攥着包,一陣龍卷風似的,就去前台要張卡去1306房間,她一路上都沒法反思,每次他的消息小圓點提示查看就像夏天尚未到來時隻露了一二絲的燙意,試探她是否還記得這個舊情人。
而她生理驅使控制關注并收集他一點一點行蹤軌迹,每次瞅着那張朝思暮想的臉,都會不受控,這是無法解釋這種似曾相識又倍感陌生的感覺……也無法講明那種既清晰又空洞感覺。
“蔣商鑒,還沒死?”倪箴想貼卡後立刻一腳猛踹開門,然後防止醜事外揚似的把門輕輕關上那瞬大聲叫嚷。
可剛貼上房卡,迫不及待急躁地吼了一聲,就去推門——
門竟然一下子開了,就像中世紀的童話故事當中那樣。
她還沒來得恐懼那捉奸在床那的窘迫。
這着實令他她震驚。
光明正大叫來她嘛?
倪旖憤怒再次升級,腳步加速,一腳踹翻了一把黑皮沙發椅,即使腳下是軟面羊毛地毯,響聲悶悶的。
門剛打開時,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混合着上床後的淡淡腥味就毫不掩飾撲進鼻腔。
倪旖難過到憤怒,腦袋一片空白,沒來得萌生想哭念頭,黃豆粒那麼大的眼淚就滾落,熾熱砸在地闆上。
倪旖氣得發暈,幾步快走就跨到懶散癱坐在沙發上的蔣商鑒面前,一把揪起他衣領,可還是沒狠心到砸他那張潇灑俊秀的臉,咬牙道:“叫我來就是看你亂搞?”
蔣商鑒擡眸時微微發愣,那種微醺下朦朦胧胧愛意毫不遮掩跟着每個會呼吸的毛孔幾乎暴虐席卷似的散發。
倪旖淚水就像暴雨傾盆下的玻璃窗,一整面一整面滑落。
上次這樣哭還是在那好似透明水彩畫般裡維埃拉黃昏中,一座利古爾山腳下芬芳馥郁的餘晖,一些金黃色蠓蟲懸在一道玫瑰盛開的樹籬四周。
倪旖就這麼不經意摔破膝蓋,在毛茸茸的溫暖裡哭得像泡在海水裡那麼藍。
那時,倪旖曉得蔣商鑒偷偷過來看她。
一下午,倆人隔着百年蘋果樹,就躺在草碰上,靜靜呼吸着。
倪旖披着一頭蓬松且從未染過色的黑發,穿着一條垂到腳踝的純白色睡裙,普通得不能再普通,裙邊還稍稍打着卷,像嫩嫩的荷葉自然舒展着。
他幹嘛呢?
居然無視我還在發呆想炮友?
該死!
我要抽動電鋸砍了他手腳囚禁在法羅斯白塔!
倪旖越想越憋屈。
蔣商鑒看着他她氣得通紅的嘴唇,心裡直癢癢,鬼使神差就擡手卡住倪旖的下巴,用大拇指的指腹摸了摸溫軟的下唇,喃喃:“太嫩了,真好玩兒。”
咦,倪旖預期中也堅硬有力的擁抱居然沒到來。
為什麼會有軟綿綿的觸感?蔣商鑒發愣,跟逗貓似的用手抓了兩下她氣得不經意嘟起來的臉頰,好軟,好香,像兩顆彈跳的芋泥麻薯。
倪旖狠狠捶了下他肩膀,拒絕他招嫌的手,蔣商鑒這張嘴,能活活氣死她,便憤然跳起來,猛地一個貼臉威脅,怒道:“哪摔了?”
雖然嘴巴惡毒,可是手指卻不受控制,倪旖就像跟他大半輩子的妻似的,自然而然擡手揉揉他腦袋,給他順頭發,系好散亂領帶,用手掌抹平襯衫上皺褶。
“腰。”蔣商鑒剛喝了點酒,聲線溫柔沙啞,帶着一點點老情人般的撒嬌。
倪旖真是難以組織語言,張開嘴巴也不知說些什麼好,隻是眨了眨眼,眼淚就從睫裡掉下來,最後也隻是淡定點了點頭,臉就像一堵銅牆,從裡面攔住情緒。
她跟蔣商鑒關系最好的,形影不離,他一聲不吭就逃跑後,她用了十年時間忘記他這個背影,失敗後,又拼盡了努力去接近、再接近,然而也不過如此,蔣商鑒現在能跟不記得名字的女人來段一夜情,唯獨對她,招惹又完璧歸趙的。
倪旖真覺得蔣商鑒很殘忍,宛如一台令她恐懼的完美機器,高度精準地制造令她血淋淋受傷的事件,眼睛落在他臉上不肯挪開,微醉的上上,額前微微長的卷發有些缭亂,呼吸時勾勾纏纏,眯着眼睛倦怠,慵懶帶着些許頹廢。
“倪旖,你有孩子了?”蔣商鑒眼裡垂着點失落。
就算如此脆弱的時刻也沒削減他那種難以捉摸的貴族氣質:一種擁有巨大财富和禁止他人接觸的氣場。
蔣商鑒這些年真出息,他在努力嘛?是因為理想,還是因為要與她相配?
“……沒。”倪旖下意識矢口否認,臉上是一種從來沒有過的羞澀的歉意。
“你是認真的?”蔣商鑒揉揉發皺的眉。
“你是指?”倪旖沒太明白。
“不懂?”蔣商鑒跟她玩謎語呢。
倪旖胳膊肘一搗鼓他胸膛。
蔣商鑒瞬間胸口一痛,連自己都沒意識到正在歎息,習以為常感慨:“你要是男的,至少會蹲一次監獄。”
“絕對不可能,我讨厭被關起來。”倪旖嘴巴厲害遇着師父果真慫包起來。
“蹲監獄的人是願意被關才進去的?”蔣商鑒将人摟在懷裡輕晃着。
“因為不懂自控嘛。”倪旖躲開他的擁抱,怯生生道,靠在牆壁拐角縫隙處。
“稍等片刻,我洗個澡。”蔣商鑒顫顫巍巍扶着腰起來,踉跄兩步去淋浴,随手将燃着的煙蒂放到煙灰缸裡,再剝了一顆薄荷糖放進嘴裡。
一般來說,五分鐘之後,那顆薄荷糖将會成功帶走殘留在他口腔的煙味,他不想帶一身煙味跟她說話。
倪旖聽着淅淅瀝瀝的洗澡聲,捂着手機反複揉搓,坐在沙發上無聊要命,便開始觀察這酒店頂級豪華套房,很基礎普遍設施,最重要的是,垃圾桶。
倪旖四處搜尋垃圾桶,瞅到卧室陽台那處目标物,一路小跑湊上去,跟個變态似的看看裡面是不是有那個啥,過于偷偷摸摸,等他淋浴後一拉門吓得那叫一激靈。
倪旖長這麼大,沒幾個人敢這樣踩臉挑釁她的,偏偏有火還不能盡情發洩,讓她此刻心髒格外憋悶,本來脾氣就沒好到哪裡去,現在簡直快氣炸了。
掐死他!
倪旖再次萌生殺人放火心思!
“小嗯——”蔣商鑒黏黏糊糊喚一聲。
倪旖還沒等轉身,蔣商鑒就粗暴摟着她。
雖然粗暴但是被牢牢護住,倪旖先是撞到右邊牆上,扶着腰肢被護着防住撞痛,還沒反應過來,熱乎乎的嘴唇就快湊上來,生理條件反射下,連忙躲開。
最終還是沒吻到唇。
蔣商鑒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随後眼裡滿是失望。
倪旖察覺他近乎失态的難過,便踮起腳尖吻了吻他震驚時微微張開的嘴角和滾燙的耳垂。
蔣商鑒瞳孔微微放大,側眸,難以控制顫動指尖。
那眼神就有一種童稚的喜悅無處不充盈。
像為了刻量時間而慢慢綻放的小雛菊。
一點一點,分分秒秒,野草舒展嫩芽聲音似乎很大。
倪旖心髒像是被圈禁的囚徒,終于尋得援助,迫不及待跳到嗓子眼,無可奈何便閃躲解釋:“商商,你現在很醉,等醒了再說。”
一個戀愛失敗的人隻得閃躲,連眼神都不敢對視一微秒鐘,不敢出一點細微動靜,但凡眼睛看得見、耳朵聽得見的人,都可以得知她這任何人都無法保守秘密。即使她緘口不言,她的眼眸也會說話,她的每個毛孔都會滲透出愛慕他的信息。
“我很清醒,你是倪旖,我的倪旖,是我的生命,同時也是我的靈魂。”蔣商鑒就圍了條浴巾,此時腰緊緊壓着她,倆人不留餘地地貼在一起。
沒有渣男比他渣得理所當然、清麗脫俗、花樣百出。
明知道他的甜言蜜語都是假的,也願意沉醉在那一刻的溫柔裡。
倪旖有時候都懷疑她自己是不是蔣商鑒的一個情人。
那種普羅大衆意義上的情人。
“我不玩。”倪旖小聲嘟囔。
“不給我玩兒,你給誰玩兒。”蔣商鑒擡手勾勾她下巴,輕輕撓她軟軟的唇。
被他渣感覺是賺到了,倪旖想,整個人被摟在懷裡,那溫熱的唇急躁想要貼上來,被一下瞪回去,為了緩解尴尬隻得随便瞎說:“嗯~樓下酒店門口人好多,還不少未成年呢。”
“小嗯,你看,門,那是關的,酒店的門隻要關閉,再大的動靜都沒人打斷的。”蔣商鑒擡眸望着遠處回廊那禁閉棕紅木,唇角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就你有經驗!”倪旖鴕鳥主義者人格上線。
蔣商鑒滿不在乎,拉長聲線,帶着勾引意味:“好像不單我有,寶貝不是看見個男人就想關心嘛?”
“我沒,我沒,我至少沒帶異性從業者回酒店!而且我覺得你沒那麼喪心病狂!”倪旖急躁死,争辯了好久。
蔣商鑒斜斜一笑,唇紅齒白,露出一雙含情脈脈的眼睛,呼吸時肌肉肌理微微起伏:“還總是這樣?在街上不敢親,你這是把自己當成未成年保護協會會長嗎?再說,酒店裡,親一口算什麼?酒店裡,你覺得一個成熟男人會對個漂亮姑娘做什麼?”
兩人之間是近得幾乎要貼上的距離,但倪旖此刻正義得可怕,把亂糟糟的設想給驅趕得一渣不剩。
倪旖擡眸時望見蔣商鑒脖頸的簇新又閃亮的精緻小鈴铛項鍊,像系在小寵物狗狗脖子上的小鈴般叮當作響,那是她戀愛時送給他的惡作劇禮物。
“倪旖,我們現在很合适的。”蔣商鑒喝了點酒醉醺醺的嗓音纏綿着。
倪旖不适應這暧昧氣氛,雞皮疙瘩掉一地,偷偷摸摸嘀咕:“這難道就是渣男渣女一起去死,簡直婊子配狗天長地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