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最先發現兩人冷戰。
先是發現許青時不對勁,他平時沒事不會來修理鋪,更不會大晚上來,那時他都準備關卷簾門回家伺候他家老太太洗漱睡覺了,這人慢悠悠從黑夜裡走出來,雙手插兜,嘴裡叼着根煙。
“怎麼在這啊?許哥。”他拉下卷簾門鎖起,不以為意的喊了聲。
“路過。”那人回。
胖子真沒多想,畢竟這片區路就這麼幾條,不走這條就走那條。
既然遇見了,兩人蹲修理鋪門口抽支煙,随便聊聊天。
許青時就問起,“珍珠這兩天都來修理鋪?”
“是啊,”胖子本來就是個話多的人,一講起來嘴就不把門,許青時隻是起個‘珍珠’的話頭,胖子就一五一十把許珍意的活動軌迹給出賣了,他隻當是分享,還挑好玩的講,說許珍意跟路垚去看電影,說許珍意有天買了幾大隻豬蹄來送給他,說許珍意聲音那麼甜唱歌卻跑調。
許青時一句話不講,聽完就走了,到這會兒胖子還沒意識到他有問題。
是隔天下午,路垚的生日,胖子燒了一桌子菜,他早上給許青時打過電話問他有沒有時間來吃飯,他說會空出時間,下午許青時來了後先進廚房,問他,“珍珠還沒來?”
胖子當時在炒菜,頭也不回說:“早來了啊,剛還幫我擇菜洗菜打下手呢。”
許青時又找出去,在廚房後面找到許珍意,他沒有過去,遠遠看着。
最近中午氣溫已經漸漸升高,況且章之的冬天本來就隻是早晚溫差大,中午熱起來也跟夏天差不多。
許珍意穿着一套米白色的綿麻裙,長及小腿,腰肢纖細,露着修長白皙的脖頸和腳踝,還有藕節似的玉臂,秀發烏黑,整個人漂亮溫柔得像朵鮮嫩的栀子花。
她站在台階上,手裡拎着水管,傾身往前指了指,“路垚哥,你脖子後面還有泡沫。”
她跟前是彎着腰洗頭的路垚。
許青時覺得那場面有點刺眼,眯了眯眼,心裡像是忽然被刺紮了下,很輕很淡,轉瞬即逝,他轉身回廚房,一言不發的拿碗筷端菜,過了會兒忽然問,“珍珠跟路垚最近是不是走得有點近?”
胖子在收拾竈台,回他,“沒有吧,跟之前一樣啊,場上就他兩年紀相仿,他兩之前不就玩在一起。”
到了吃飯,往常許珍意是一定要挨着許青時坐的,一到飯點她就自動蹭到許青時身邊去了,跟小尾巴似的依賴着他,今晚不是,許青時身邊大家留了位子給她,但許珍意跟着路垚進來後兩人一起坐下了。
一桌老爺們都心思粗的人,沒當回事,飯桌上許青時和許珍意也該笑的笑該聊天的聊天,一桌子其樂融融熱熱鬧鬧,可隻要一低下頭,一個就冷了臉,另一個倒是看不出情緒異樣。
不過期間許青時好幾次看向許珍意那,許珍意卻視若無睹,沒看他一眼。
這會兒胖子意識到不對勁了,心道完了,這兩人有事情。
許青時後來沒再看過去。
在人多的飯桌上,以前許珍意坐在他身邊,隔得遠的菜她不好意思站起來夾就會湊近他小聲跟他說要吃哪個,他就夾給她,再後來她都不用說,她眼睛多望過去兩眼,不等第三眼,菜就夾到她碗裡了,還有她吃不完的不喜歡吃的他會幫她掃尾,這些都是他們重逢後,變得熟悉後,重新找回的習以為常的相處,可是忽然之間,一切又變了。
坐在她身邊的是其他男人,給她夾菜的是其他男人,她笑臉相向的也是其他男人。
埋在心裡的那根刺忽然變得明顯了一點,戳着某一塊地方,牽連四肢百骸,蔓延在胸腔裡酸疼酸疼的。
許青時吃完飯就走了,讓胖子等會兒送許珍意回去,胖子看他晚上沒怎麼吃,說:“你回去再吃點吧。”
許青時轉身離開,胖子看着他孤獨的背影歎了口氣,以前都是看他和許珍意一起走的,有時候小姑娘還會在他身邊蹦蹦跳跳,許青時讨厭的時候還會在她蹦起來時忽然拿手掌摁住許珍意的腦袋,那時候夕陽豔麗,或者夜空高遠璀璨,兩人那時候可好了。
車場晚上一群男人在廚房裡喝酒劃拳打牌到很晚,胖子九點多從廚房繞到修理鋪去,前幾天他把店裡的音響修好了,路垚和許珍意正在唱歌。
路垚還從家裡把他扔到快積灰的吉他拿了過來,當初他爺奶去把他找回來,他身上窮得就隻剩抱着的吉他,拿回來後再也沒碰過。
胖子關掉了音響,“許妹妹,時間差不多我送你回去睡覺了。”
“哦,好,”許珍意聽話的起身,問了句,“我哥走了?”
胖子又操起了老媽子的心,哄小孩,“你哥網吧裡有事急着回去處理就先走了,但他交代了,讓我把你安全送回家。”
“好。”許珍意點點頭,胖子也看着她,但是真看不出她臉上的情緒波動,這姑娘情緒太穩定了,從來都是好脾氣好臉色,八成生氣了也不上臉,這就沒辦法了,胖子心道,畢竟他也猜不着。
一旁的路垚殷勤道:“胖哥,我送她回去就行了。”
“你可别,讓你送我不放心。”胖子呵呵呵,他沒多想,就純粹覺得路垚這人做事不靠譜。
胖子送許珍意回去的路上什麼也沒問。
兩人肯定是吵過架,但為什麼吵架外人就不知道了,胖子覺得這種事他有心無力愛莫能助,另一方面他又覺得挺有意思,還是第一次看許青時跟人冷戰呢,沒想到他還會幹那麼幼稚的事。
就這麼過了兩三天,許珍意沒事還是會來修理鋪,像往常一樣開開心心蹦蹦跳跳,許青時沒再打電話來問許珍意情況,也沒再像那天晚上那樣口是心非搞笑的老遠逛到修理鋪來。
胖子覺得這兩人冷戰還挺理智的,各搞各的,不吵不鬧,也沒什麼大不了嘛,可能雙方互相冷靜一段時間就好了。
再過了兩天,不知道是不是許青時提了那一嘴的緣故,胖子發現許珍意跟路垚确實走得越來越近了。
主要是跟以前對比有點反常,兩人像是有了什麼小秘密,他一靠近兩人就自以為很自然的轉移了話題,但在他這個大人眼裡看來簡直演技拙劣,兩人還會時常眉來眼去,你一個眼神,我一個眼神,過了會兒,兩人前後腳就出去了。
胖子警鈴大作,心裡直罵娘,要是許珍意真在他眼皮子底下被路垚拐跑了,那許青時不得扒了他的皮。
胖子薅着頭皮發麻的腦袋看着兩個小屁孩又一起出了車場,長聲歎氣,心理建設半晌給許青時打電話,他什麼都沒說,隻問他明天來不來場上吃飯。
沒事來吃什麼飯,這明顯就是有事,許青時那腦子怎麼可能不知道他反常,果然,他什麼都沒問,說知道了。
胖子沒有告訴路垚和許珍意,怕打草驚蛇,于是第二天下午,胖子飯菜做好,許青時人也來了,然而許珍意和路垚這兩人卻不見蹤影,胖子給許珍意打電話,一直打不通,他轉而給路垚打,故意當着許青時面問,“許妹妹跟你在一起吧?”
“在啊,”胖子悄悄看了眼許青時臉色,對那邊說:“我飯做好了,你趕快帶着她回來吃飯。”
半個多小時後,兩人回來了。
廚房的門就對着車場大門,飯桌前的許青時和胖子就這樣瞧着兩人嘻嘻哈哈從大門走進來。
許珍意臂彎裡挎着個塑料袋,手裡拿着一根碎冰冰,旁邊的路垚手裡拎着一大袋東西,兩人一直說着什麼,許珍意還掰了一半碎冰冰給路垚,他們都沒注意到廚房這邊。
胖子心虛地扶住額,心道你這當哥的都不稱職,可怪不到我頭上啊。
來到廚房,忽然看到許青時也在,兩人一瞬間收攏了之前放松的姿态,變得古怪。尤其是路垚,因為他心裡确實有鬼,忽然看到人家哥,一下子就有點心虛有點慫。
許珍意則是意外許青時會出現,畢竟兩人好幾天不見了,對彼此也不聞不問。
氣氛那麼抓馬,胖子不得不擔當氣氛活躍組,“你兩坐下吃飯啊,站着幹什麼。”
兩人在他們對面坐下來,像是無形之中劃分了陣營。
胖子看了眼許珍意放在手邊的透明塑料袋,表面關心,實則變相告狀,“又買冰激淩了啊,一天三四個的吃法胃怎麼受得了。”
果然,許青時一聽就望了過去。
許珍意卻倒反天罡的說:“我腸胃好着呢。”
胖子:“……”
生怕拱起火兩人吵起來,胖子隻得轉移話題,看向路垚,“你呢,買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