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麼說也沒錯呀，欠我那到不至于是不是?我這就是和你交流一下嘛。”許尚華開着車情緒很穩定，“回家了也不能松懈，複習的都帶回來沒有？”

“帶回來了，我知道了，你别說了，你的付出我知道，我花的錢是你的，住的房子是你的，買資料買東西的錢是你的我都知道！”許溶月說着，哽咽難言，“這些你不說我也知道，我不是一個沒有良心的白眼狼。”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就是想讓你更加努力一點……”

“媽媽她從來不說她對我付出了多少，就算她不說，我也能感覺得到。她對我嚴，我之前老是被管着确實煩，可是爸，那是我媽！她對我好我能不知道嗎？！”

“你能知道最好呀，樂樂爸爸這也是為了你好，馬上就考試了，學習才是你作為學生的首要任務。”

許溶月哭紅了眼，眼淚唰唰的往下落，“我求求你别說了，你這樣讓我覺得我真的很對不起你，你們對我好不說我也能知道，我在你眼裡就是這樣的人嗎爸？”

許尚華久久沒有說話，車裡陷入了一陣寂靜。

“給你請了三天假。好，那我以後不說了。”

他語氣平淡一如往常，許溶月沒搭話别過臉看着窗外，眼前蒙着一層水霧她眨了眨眼，霧聚集成水順着臉頰滑下。

“今晚回老房子住，順便收拾收拾。”

上初中以前，一家五口是住在降揚區的一幢三層自建房裡，那裡離她小學近，爺爺奶奶也住在那，十六年裡有十二年都是在那裡度過的。

後來上了初中，考到了市區最好的學校，許尚華就舉家搬遷在市中心買了房，就在那裡定居下來，很少回老家了。

聽到老房子，許溶月提到嗓子眼的心髒重重的跳了一下，“别跟我提老房子，每次不都是老媽收拾的?老媽死了之後你就再也沒回去過！！！”

“每次見到你，和我聊的都是學習，我都考段一了你還想我怎麼樣？！”

許溶月徹底爆發了，心底埋葬的種種情緒破土而出，生根發芽，眨眼之間便迅猛生長，憤怒、絕望、不舍全部傾洩出來，如洪水猛獸般再也抑制不住。

“你為什麼不擋着她！你為什麼支持她?你明知道這麼做很難很苦很危險你還讓她去！！為什麼?！”許溶月紅了眼像一頭無所畏懼的孤狼在嘶吼，那是一種無法改變結局的無力感。

“樂樂，你要知道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信念感……”

許溶月打斷他，“狗屁信念感！人死了！死了！！！是你害死了她，是你害死了媽媽！！！”

“許溶月！”許尚華喝斥，“你在說什麼鬼話?！我害死了她?你知道她是誰嗎?她是我老婆我也很絕望！！！”

他把車停在路邊，說話時氣的嘴唇都在顫抖，“我不自責嗎?我自責一輩子！可是我還有你，你是我女兒！難道要我成天在你面前以淚洗面嗎?！”

說着，許尚華眼睛發酸，濕滑的觸感從眼角往下落，用手一抹是淚。

許溶月知道，她當然知道。一年多的時間裡她想釋懷想體諒，可是每每想到那些和李萍雙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她發現這些已經變成了血肉，永遠無法釋懷。

她明白許尚華和她是一樣的，因為他們都愛她，他們是一家人。

李萍雙死了，她沒有媽媽了。她不能再像樹懶一樣抱着她的樹睡覺了，也再沒有人陪她練琴然後誇她好棒，說一句我女兒最厲害了。

她怪許尚華為什麼不擋住她，她怪李萍雙居然願意為了信仰抛下她，她怪自己當初為什麼支持她。

李萍雙死了，她沒有媽媽了。

她把自己绻縮成一團靠在角落，臉埋進臂灣悶聲痛哭。

許尚華歎了聲氣，輕聲道，“樂樂，我知道你不好受，我也是一樣的。可是你要知道你媽媽是一個很偉大的人。”

“……你不該讓她去，我也不該讓她去……”

“我也早就死了，死在了你媽媽去世的第二天。”許尚華強忍着淚水，雙手有氣無力的放在方向盤上，頭垂得很低，一向直挺的脊背彎了下去。

許溶月好像忘記了，忘記了第二天許尚華紅腫的眼睛，忘記了許尚華顫抖的手掌和聲音，忘記了那天他跑去天台待了很久，久到連時間都把他忘記。

他們每個人都在懷念，思念一直飄到了李萍雙待的那顆星球。

……

老房子已經好久沒回去了，屋外的院子已經長滿了雜草，風一吹，它們就輕輕的搖，漆的白漆已經有些泛黃，灰塵附着在上面顯得黯淡無光。

撥開雜草，向屋裡走去。

家具大部分被帶到了新房子，隻留下一些年久失修的電器和不想要的陳年舊物放在這裡，一樓大廳的左側，一個吃飯的大圓桌還擺在那，灰白色的粉塵鋪蓋其上。

靠牆的位置還擺放着許溶月小時候的玩具，搖搖車和爺爺給她做的小房子上，不知多少年前的貼紙黏的還很牢固。

就好像他們還生活在這裡，就好像長大之後的煩惱都還沒有來，就好像人還沒有死去，就好像媽媽還在。

“我想去樓上看看。”許溶月濃濃的帶着鼻音，招呼了一聲就上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