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素秋這些年的種種表現——表面上處處鋒芒畢露,言辭尖刻,但暗地裡卻謹慎異常,不與任何人親近,極少洩露自己的心思。葉瑾甚至懷疑,素秋這麼多年的作态,其實隻是為了保護自己,方便暗中行動。
那麼雲湘呢?單純隻是攬月樓裡的一個花娘?還是與憐兒一樣?
葉瑾的指尖停頓片刻,眼底幽光微動。
或許,她應該找機會試探一下素秋的态度。
正在此時,房門外忽然響起極輕的敲門聲,葉瑾擡頭看去,便見綠蕪已再次折返,神色間隐有幾分異樣。
“怎麼了?”
綠蕪壓低聲音道:“姑娘,有封信。”
葉瑾眉心微微一挑,接過綠蕪遞來的信箋,封口極為嚴密,上面甚至未署任何名号。
她指尖微動,拆開信封,隻掃了一眼,便眸光微沉。
是沈淮序的字迹,看來是一場及時雨。
信中隻寥寥數語,顯然寫得匆忙,卻足以令她心頭一震——
“雲湘本名魏青妍,北滄人氏,父親魏懷章曾任監察禦史,駐守北境,負責監察當地軍政。十年前,以私吞軍饷、勾結地方勢力之名獲罪,魏懷章同其子魏敬安被下獄判了死刑,家眷被充做官奴。
但為何過了幾年,魏青妍卻出現在了攬月樓。
葉瑾垂下手指,北境十年前那場戰役裡,似乎隐藏着更深的東西。
信箋末尾,還有一行小字:“關于素秋,稍後再禀。”
……
恰恰好沒有素秋的信息?
葉瑾緩緩将那封信放入燭火中,看着紙張一點一點燃成灰燼,她的眸光也随之漸漸凝聚起來。原本她打算等下就去攔住返回的素秋,探探她的底,但沈淮序的信卻讓她暫時打消念頭。
再等等。
撫幼院坐落在滄都城西,宅院深深,牆高院闊,周圍沒有什麼人。
今日,一輛裝飾華貴的馬車靜靜停在院外,車簾落下,隻能見裡頭隐約坐着人影。一位衣着考究的夫人自車中緩緩步出,頭戴風绡,身披月白色織金廣袖袍,氣質端方冷豔,一身貴氣無需刻意,便令人難以逼視。
她身後跟着兩名宮裝婢女,懷中抱着錦盒和食盒,姿态熟稔,一看便知并非首次來此。
院門一開,早有撫幼院的負責人迎上來,滿臉堆笑:“夫人大駕光臨,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輝。”
宇文姝微笑颔首,目光卻淡淡掃過四周:“不必多禮,我隻是來看望孩子們。”
她語氣不重,但一出口便自帶幾分威壓。負責人連連點頭:“夫人請随我來,孩子們得知您要來,都高興得不行呢。”
院中泥地已被灑水壓過,孩童們衣衫整潔、臉頰紅潤,在丫鬟的指揮下整整齊齊地站在院中,見她入内,便紛紛小聲歡呼着圍上來:
“夫人!”
“夫人來了!”
幾個小的更是想撲過去抱她的裙角,卻被身後一名婢女厲聲喝住:“沒規矩的東西,不得無禮!亂碰夫人的衣角作甚?”
那婢女眉眼淩厲,手揚得極高,吓得孩子們登時僵在原地,眼裡露出懼意。
“青鸢。”宇文姝眉頭一皺,喚了一聲婢女的名字,語氣中帶着責備。
她垂眸看向那倒在地上年紀最小的一個女孩,彎下身子,親自扶起她,語氣溫柔:“孩子無心冒犯,何必如此苛責?”
“奴婢知錯。”那婢女立刻伏身低頭,口中請罪,動作規矩。
“回去抄院規十遍。”宇文姝淡淡道,語氣似帶責備,實則風輕雲淡,沒有半分怒意。
侍女低頭領命,眼底卻沒有絲毫惶恐。
而宇文姝,則重新扶正簪花,面露淺笑,柔聲道:“好了,都去領你們的衣服與糕點,别凍着餓着了。”
孩子們重新歡笑起來,院中又恢複了熱鬧氣氛,仿佛剛才什麼也未曾發生。
宇文姝垂眸淡笑,語氣溫柔:“乖,都回去吧,天暖了,我給你們帶了春衣,别再凍着。”她就這樣站在孩子們中間,眉眼溫和,那張慣于冷冽森然的面孔,此刻卻披上了一層柔光般的慈愛外殼,在一衆孩童與教習眼中,仿佛真的是個仁心貴人。
直到所有視線散去,她在院内一間書齋坐下,目光才恢複慣常的冷意。
茶香袅袅,窗外陽光微斜,斑駁地灑入廳中。
案上剛斟好的茶還未散盡熱氣,一道修長的身影悄然步入偏廳,腳步極輕,未驚動廳外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