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葉瑾的話,長公主似笑非笑地盯着她:“你倒撇得幹淨。你以為本宮會信?若不是你背後有人撐腰,憑什麼你成了攬月樓最紅的人?連宇文珩都願意低頭聽你彈曲?”
葉瑾似有所感,遲疑片刻,緩緩開口:“不知殿下是否知道奴的來曆,阿蘿并非北滄人。”
“你都待在本宮眼皮子底下了,你說本宮知不知道?”長公主冷哼一聲。
她擡眸看了長公主一眼,輕聲道:“望殿下垂聽,奴願據實以告。”
長公主沒有說話,葉瑾便繼續道:“阿蘿在不知世的年紀就已經身在暖香閣,在那兒生活、長大,從來沒有見過外面的世界。那地兒不比攬月樓,雲姑兇狠毒辣,稍有不順便是打罵。後來那場火……奴便趁亂逃出。”
“同行之人有的回了家,有的嫁了人。奴……無家可歸,也沒有求生的能力。幾番輾轉流離,幸得人幫助,才一路逃至北滄。”
“攬月樓收留了奴,給了口飯吃,。”葉瑾話音頓了頓,輕聲一歎,“奴雖不敢妄揣樓主身份,但能在這樓中過得安穩,必是因背後的恩人心善。”
此言一出,廳中一時沉寂。
長公主眯起眼來,冷冷地盯着她,像是在判斷真假。她本想逼問出點什麼,卻沒想到阿蘿竟主動講出身世。阿蘿的來曆她自然是早就清楚的,所謂的得人幫助,實際是魏三當初撒出去的網,他們見到如阿蘿這般貌美之人,肯定不會放過,因此才一路帶來了滄都。
如果阿蘿真的并沒有成為宇文珩的人,那倒是能成為一個好用的工具。
“原來你是南胤京城那場大火裡的漏網之魚。”長公主輕嗤,“倒也機靈。”隻不知道那感恩的話是真是假。
葉瑾神色恭敬,語氣溫順:“是阿蘿之幸。”
“好一個會說話的阿蘿。”長公主倏地一笑,語調卻愈發陰涼,“你記清楚,本宮留下你,是因為你還有用——既然能吸引宇文珩,就好生利用這張臉。若敢背地藏事……攬月樓就是你的墳。”
長公主打量她半晌,忽而話鋒一轉:“可曾聽三皇子提到過什麼?”
葉瑾眉尖微動,随即輕輕搖頭:“三殿下從不與我談論曲子舞蹈之外的事。”
長公主忽然笑了:“你可不像是毫無心機之人?”
葉瑾垂眸,像是在掩飾一抹苦澀:“殿下可曾想過,一介風塵女子,若不懂察言觀色,豈能活下去?阿蘿自是知道,不能探聽什麼,才能活得長久。”
此話一出,長公主一時倒真覺得這個阿蘿性情直爽了。
她不耐煩地擺手:“算了,本宮還沒工夫跟你在這裡浪費時間。記住,你若敢背叛,攬月樓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長公主語意已然帶了警告,端着茶盞的動作也略顯随意,仿佛此番傳喚不過是為了敲山震虎。
葉瑾低眉順從,眼底卻如冰湖般平靜無波。
“退下吧。”長公主擺手,懶得再看她一眼,“回去後好好想想,如果想到了什麼,可以告訴管事。”
“阿蘿明白。”
葉瑾行了一禮,起身退下。
外頭侍衛仍守在廊下,見她步出廳堂,原本肅穆警惕的神色不由一滞。
“阿蘿姑娘。”
其中一人下意識地開口,整個人都好似沒有了一貫的冷硬,莫名軟了幾分,估計連他自己也未察覺。
葉瑾對于别人的善意,自然是盈盈回了一禮,才緩步離開。
廊影深長,葉瑾面色平靜,方才那一場隐而不發的交鋒,在她周身散去得無影無蹤。她知道,長公主并未放下疑心。
之所以能安然離開,是葉瑾故意将“阿蘿”同三皇子的暧昧拉到了最顯眼的位置,但又擺明自己不是三皇子的人。
她算準了長公主的性格,雖然長公主不會容忍不受掌控的人,但就目前而言,長公主應是覺得她隻是籠中鳥,飛不出去。如果她不是三皇子的人,那便可以成為她的棋子,為她做事。
阿蘿緩步走下馬車,回到攬月樓的那一刻,院中一片如常喧鬧,絲竹之聲在夜風中輕揚,仿佛從未有過任何風波。
陶三迎上來,悄聲禀道:“姑娘,您回來得正好,今夜溫懿溫公子設宴,還特地點了想要看您的新舞,眼下前廳已經坐滿了客人。”
葉瑾輕輕颔首,仿佛隻是例行的一場登台。
……
絲竹奏響的那一刻,阿蘿袅袅步出簾幕。
舞台之上,燈火如晝。她衣袂飄然,一身輕紗如月,仿佛雪中輕鴻。旋身一轉,銀鈴細響,她漫步于樂聲之間,舉手投足皆是柔婉,似春水初融,攜着夜色化開的溫柔。
目光無意間掠過前方——
他……果然在。
沈淮序就坐在溫懿右手方,神色平靜,姿态閑适,仿佛隻是尋常赴宴的貴客。但她卻一眼望見了他眼中藏着的情緒,那是一種極深極靜的凝視。
像是松了一口氣,又像是壓抑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