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耳朵裡什麼聲音都沒有，他現在滿腦子裡都是粉絲失望的眼神，網上噴子的言論，還有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力不從心。

職業選手吃青春飯，可以打的時間就那幾年。ADC對于操作的要求又特别高，退役時間一般都會比其他選手要早。況且大陸最不缺ADC，操作逐漸跟不上意識的老将，也根本坐不穩第一ADC的位置。

他已經打了五年了，他23了，他曾經的老隊友們也都退了。一如他當年正意氣風發單殺七月，很快就會有人單殺explorer，繼續接力這個位置，而explorer這個名字，也會像以前的七月一樣逐漸淡化淹沒，被人遺忘，隻會在少數老玩家的唏噓中出現。

現在大家都在等着這個狀态下滑的職業選手退役。

宋澤在這樣泛滿苦味的、漆黑的世界裡苦苦掙紮，急需那樣一點甜，哪怕是難以察覺的、若有若無的。

他終于再度将手機屏幕亮起。

江行起剛跟着科普樓見證了explorer和BRI的輝煌，正準備繼續往下翻的時候，二哈直播突然出了一條私信提醒。

澤神是最可愛的小朋友：。

他的手指停在了消息提醒處，沒過片刻後，果斷關掉了科普貼，回到了直播間，開門見山問：“正經人，還不去睡？”

【“澤神是最可愛的小朋友”送出了二哈的熱吻×1】

澤小朋友常規操作，送禮物表示自己存在。

江行起大概摸清了這人的套路，忍俊不禁：“咱們有話好好說啊，動不動送禮物幹什麼？我又不饞你的錢，你卻不純潔，還想和我進行肮髒的金錢交易。我的天……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

宋澤：……

但他好歹停住了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就在江行起的聲音響起的時候。

“比賽輸了再難過也該好好睡覺吧？”江行起嗓音有些沙啞，還有剛醒的懶倦，莫名地令人信服：“沒準你家澤神這時候都呼呼大睡了呢。”

這次對方倒是回得意外地快。

澤神是最可愛的小朋友：他沒睡。

“你怎麼知道？”

澤神是最可愛的小朋友：我就是知道。

宋澤打完字後，冷着一張臉，十分有底氣地想，我就是他，我能不知道嗎。

“這就是傳說中的理不直氣也壯？”江行起又驚覺對方還是個無賴：“見識到了，再給我看看教教我？”

澤神是最可愛的小朋友：我沒有。

他當然最清楚explorer的狀态，他哪裡有理不直氣也壯？

江行起語氣飄飄然聽得人耳癢：“還真的讓給看看教教就給看看教教啊，澤小朋友是個好孩子，很聽主播的話，真乖。”

澤神是最可愛的小朋友：我不是。

江行起戳破他：“你就是。”

澤神是最可愛的小朋友：我沒有。

江行起輕啧一聲：“真男人都隻是嘴上說沒有。”

宋澤聽到這句話，居然覺得很有道理，眉頭依舊輕輕皺着，縮在床上也教人覺得高不可攀。

澤神是最可愛的小朋友：我是小朋友。

“我隻知道你ID，又不知道你叫什麼，當然順口叫咯，不然誰會一整天一個小朋友啊。所以你是說澤神不是男人？”江行起拐彎抹角惹他玩。

澤神是最可愛的小朋友：好好說話。

江行起還是第一次看到他說出這樣帶威脅性質的話，笑聲溢出了屏幕：“那聽話的乖小孩兒就好好去睡覺？”

宋澤依舊縮在床上，周圍的也依舊是黑的。

可也就是這樣簡簡單單的說了幾句話，他現在居然覺得，自己或許能睡着了，也許下一秒，也許天亮之後，也許在飛機上。

他的語氣裡都泛着完完全全的疲憊，道：能給我唱歌嗎。

“好啊。”主播的話就這樣鑽進他耳朵裡，正好輕柔，剛好足以讓人沉進去。

“夜飲東坡醒複醉，歸來仿佛三更。”

低啞悅耳的男音傳來，宋澤甚至沒有思考歌的内容，就直接閉上了眼。

“家童鼻息已雷鳴，敲門都不應，倚杖聽江聲。”

江行起是臨時清唱，唱得緩慢，聽不出悲喜。與詞聯系在一起後，聲音如同夜晚時平靜海面上被吹起的圈圈水紋，在擴大中漸漸消逝，又接上新的一層，層層相推，一直到宋澤的腦中。

“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夜闌風靜縠紋平。”

宋澤握着手機的手逐漸在緩慢柔情的歌聲裡松開了。

“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

自此江海連月色，不見小舟影。

半響後，江行起關了直播。

他伸手時，寬松的睡衣向右肩下滑了一截。肩與背相連的地方露出了一個紋身，是一葉小舟，下有波浪，線條簡單，卻能看出那小舟是在逐漸遠逝。

江行起拿到了床頭櫃上的藏刀，隻是把玩轉刀的動作像是放慢數倍了一般。

宋澤睡着了，他卻失眠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