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彥，在滅火一線，當志願者。
郁喬手有些抖，他拖動進度條，把那段十幾秒的視頻反反複複地看了很多遍，再三确認，那确實就是江彥。
視頻裡沒有看到火，隻有飛揚的塵土，和同樣被塵土覆蓋的人。志願者們行走的路很窄，也很陡，兩旁的樹上也覆蓋着一層薄薄的土，看上去蔫蔫的。
江彥沒有戴頭盔，也沒有穿賽車服，而是隻穿着黑色的長褲和薄薄的短袖T恤，手臂露在外面，青筋凸起，結實的肌肉鼓脹着。
脖子上，還搭着一條差點就看不出原來顔色的白毛巾。
認識江彥這麼久，郁喬還從來沒有看過江彥這副髒兮兮的模樣。小少爺能吃這種苦嗎？
不過兩三天沒見，江彥就黑了不少。
溪城這兩天熱極了，怒火贲張的太陽把知了都烤得沒了嚎叫的力氣。天氣預報說，室外溫度達到了38℃，地表溫度也突破了75℃。
但大家都覺得不止。
那如果，再加上熊熊大火呢？郁喬都不敢想，在北洛山上，溫度會達到多少。
江彥一定是因為太熱，否則他至少會戴頭盔。
“喬喬？怎麼了，是認識的人嗎？”李淑敏察覺到郁喬的異樣，詢問道。
郁喬喉結滾了滾，不再胡思亂想，将視頻鍊接轉發給自己，笑道：“沒，沒什麼。”
他把手機還給奶奶，深吸了一口氣，又拿起一個蘋果接着削。
前線應該很危險，雖然江彥不會參與到實際滅火的工作中，隻是負責運輸，但那些路那麼陡峭，那些沒有開發過的地方，根本不知道腳下有什麼，落葉野草覆蓋下，很可能會有坑洞，還有……
他剛剛之所以會摔倒，是因為他的背簍裡，滅火器比别人多裝了兩個。
他就是這樣，要強，不服輸。
志願者的安全應該有保障吧？他會不會受傷？他……
“嘶啊——”
郁喬左手拇指突然一陣劇痛，把他從混亂的思緒沖拖了出來。低頭一看，指腹上被劃開一條長長的口子，鮮血淋漓。
李淑敏心疼極了：“哎喲，怎麼會削到手，快快，叫護士來包紮一下。”
說着，她就要按護士鈴。
郁喬連忙阻止：“不用了奶奶，小傷而已。我自己去護士站吧。”
郁喬站起身，看到那個明顯小了好幾圈的蘋果，嫩黃的果肉上沾着血，有些可惜：“抱歉奶奶，這個不能吃了。”
“哎呀還吃什麼呀，你快去快去。”
在醫院削到手并不是什麼大事，護士很快就給郁喬處理好了。
他沒有回病房，而是下了樓，在樹影綽綽，沒什麼人的走廊裡，點燃了一支煙。
薄荷煙，入口清涼。郁喬沒有過肺，在嘴裡轉了一圈，就吐出來。
疼痛和清涼，都讓他清醒。
郁喬又把那個視頻點開，反反複複地看江彥摔倒的那一幕。
江彥渾身都是髒兮兮的泥土，說明他應該不是第一次摔倒了。他僅僅是皺了一下眉，便咬緊牙關，重新背上背簍啟動車子。
突然，郁喬注意到江彥的手臂上，好像有一塊紅色的印記。他連忙暫停，可惜視頻太模糊了，他怎麼也看不清，那塊印記是什麼。
江彥的手臂上，原本應該是沒有的。是燙傷？還是燒傷？還是别的……
不知不覺，手中的煙快要燒到盡頭，郁喬被燙得手指一蜷。
心髒也好像同時被火燙到，顫了顫。
淡淡煙霧缭繞，郁喬仿佛又看到那天在天台，江彥撲上來抱着他的樣子。
他那麼高，力氣那麼大，兩條手臂像鐵鉗似的，箍住郁喬的腰就不松手。
他抓住郁喬的手，說“跟我走”。
郁喬就真的被他牽着手，一路跑下樓，坐上他的哈雷後座，在燈影交錯中，駛向遠方。
腦子裡全是江彥。
郁喬用力吸了最後一口煙，将煙頭撚滅扔進了垃圾桶。
他不得不承認，不過幾天不見，他真的很想江彥。
去找他吧！郁喬聽見腦子裡，自己的聲音在說。
把所有的顧慮和亂七八糟的事情都扔到一邊，去找江彥吧！
郁喬開始往病房走。他的步伐原本是緩慢的，漸漸地，越來越快，最後幾乎是小跑着，跑進了電梯。
病房裡，李淑敏有些擔憂：“明威，你跟喬喬是不是吵架了呀？我看你們倆不太對勁。”
“而且，最近都是你一個人回來。我給他打電話，他都說忙。”
不得不說，老人家的心思真的很敏銳。
周明威還在粉飾：“沒有，就是鬧了一點别扭。沒關系，很快就好了。”
李淑敏搖了搖頭：“有什麼誤會要盡快說出來，不要悶在心裡，也不要回避問題。你們還要在一起過好幾十年呢，不溝通怎麼行？”
“我知道，我……”
“奶奶。”
郁喬出聲打斷了周明威，他走過去，視線猶如一片被風吹落的葉，從周明威臉上悠悠地略過。
周明威心髒一緊。
郁喬坐下，握住了李淑敏的手，平靜地說：“奶奶，我很抱歉。”
“其實我跟周明威，已經離婚了。”
“什麼？！”
“喬喬！”
其實這話說出來并不難，隻是之前，郁喬不想再給自己惹上更多的麻煩。
他沒有理會周明威，隻擡着頭迎着李淑敏詫異的目光：“所以奶奶，我不能再陪您了，以後……我也不能經常來看您。我很感謝您，這麼多年把我當親生的孫子一樣愛護，隻可惜，我們的緣分不夠。”
說完，郁喬用力握了握李淑敏的手，站起身。
“我還有事，先走了。”
“為什麼？這是為什麼呀？”李淑敏又氣又急，伸手想拉住郁喬，卻拉了個空，隻能看着周明威不住地問。
“明威，你說！”
周明威煩躁地抓住了自己的頭發，無力地蹲了下去：“我……”
郁喬走出病房，迎面看到吳思文正在護士站詢問護士，很快就急匆匆地往這邊跑。
“郁喬？你……你怎麼還……”吳思文看到郁喬，又急又氣，眼珠子都像要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