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院内一片寂靜,站在一旁的樂手和戲班裡的人個個瞠目結舌,連大氣都不敢喘。
沈老三倒吸一口涼氣,腳下一軟,不自覺後退了一步,滿臉驚駭。
李長曳沉下臉,蹲下身查看杜青的屍體。全身上下,除了頭部磕碰的傷口,以及那高跷紮穿身體的緻命傷外,表面再無其他傷口。
她轉身去看那斷裂的高跷,斷裂處木屑細碎,看上去像是自然折斷,一時半會兒倒是看不出任何異常之處。
她長歎一聲,緩緩起身,對在場的衆人道:“節哀。”
此時,一道腳步聲由遠至近傳來,柳娘身着一身戲服匆匆跑到這裡。她剛換好戲服,本來正準備來合練,誰知剛一出來就看到這一幕。
她臉色驟變,腳下踉跄幾下,捂住嘴巴,看起來悲痛不已。
李長曳微微歎氣,這些天她也看出來柳娘心系杜青,兩人雖未成親,卻已是形影不離。如今杜青橫死,獨留柳娘一人,無依無靠,着實可憐。
可卻沒想到,柳娘竟未撲向杜青的屍首,反倒是雙腿發軟往後退了一步,顫抖地指着地上那鬼面具,驚恐地說道:“是鬼面将軍,真的是鬼面将軍!”
她擡起頭,涕泗橫流:“我錯了,我錯了,求鬼面将軍饒了我。”
下一刻,她竟然跪了下來,連連朝着那鬼面具磕頭,額頭都磕得紅腫,嘴裡含糊不清地念叨着:“杜青假借您的名義這事,我都是被迫的,和我沒關系,求您饒了我,别怪到我的頭上!”
李長曳原本隻是憐惜這女子,聽到此處,卻不由得警覺起來,難道這其中還有隐情?
她快步上前,急忙扶起柳娘,說道:“别慌,不用怕,先好好說清楚到底怎麼回事。”說到這裡,她手指向旁邊的陶勉,“旁邊這位陶大人乃是刑部的官員,自會護你周全。”
柳娘擡起頭,額頭已磕破,滲了血。她看了看陶勉,又看了看李長曳,終究是下了決心,咬牙說道:
“那日,我們剛搬進這宅子,我還在竈房收拾東西,杜青去城門外取木材,那處城門隻有午時開着。”她聲音發顫,似是竭力穩住自己,“我收拾完,想去後門透口氣。可剛一出去,就看見杜青急急忙忙地跑回來,臉色蒼白得吓人。”
柳娘哽咽了一下,擡手捂住嘴,似是不敢再說。
李長曳目光一沉:“他對你說了什麼?”
柳娘深吸一口氣,低聲道:“他說……他去取木材,卻……不小心殺了吳林。”
此話一出,院内空氣頓時一滞,戲班的人面面相觑。
柳娘整個人瑟瑟發抖:“他說,是吳林先對我出言不遜,他一時氣不過,與他吵了起來。”
她哆嗦着擡手擦了擦額上的血,語速越來越快:“他常聽我說鬼面将軍顯靈的事情,便逼着我去尋一把斧頭,說要僞裝成鬼面将軍殺人,把一切都推到鬼神身上。我沒得辦法,隻能尋了竈房的劈柴用的斧頭給了他,他用這斧頭去徹底索了吳林的命。他還讓我四處宣揚,是鬼面将軍索命,我……我都是被逼的!”
她話音未落,雙膝一軟,又要往地上跪去。
李長曳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她将柳娘扶至院内的石凳處,長歎了一口氣。
雖然柳娘現在看起來很可憐,但是,她的話,前後邏輯卻有些不通。
她說杜青是先殺了人,回來找到斧頭後才補了一刀,可吳林屍體上的傷口分明是同一時間造成的,根本不像是事後補刀。說來說去,她不過是想撇清自己罷了。
想到這裡,李長曳目光微微一頓。
看樣子,這柳娘對杜青的情意,恐怕也沒多深。
罷了,世間情分本就如此。平日裡千恩萬愛,到了危難時刻,誰還顧得上誰?
不過柳娘有一點倒是沒說錯。這事的确是杜青幹的。隻要再去城門處查一下那日午時的出入記錄,這案子基本上也能敲定了。
李長曳這邊正想着,那邊柳娘像是忽然想起什麼,擡頭道:“但這事,也并非杜青一人所為。”
柳娘咬了咬牙,繼續說道:“他回來時說,吳林那天整個人虛得很,力氣小得不像話。他隻輕輕一打,吳林就倒下了,就像是早就撐不住了一樣。”
她話音落下,李長曳與陶勉對視了一眼,眼中皆閃過一抹微妙的光色。
這事情,似乎還有别的隐情。
“這事啊。”忽然,一道低沉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李長曳循聲看去,隻見沈老三走了過來:“我也知道點。”
沈老三見李長曳目光微動,似是來了興趣,便擺出一副無奈又憤憤的模樣:“那日,陸青找上我,說想扮鬼面将軍,我本不肯,結果他竟拿話威脅我。”
他說到這兒,停頓了一下,故意擡眼看了看李長曳,見她神色未變,才繼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