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一處屋内,床頭輕紗半垂。
女子斜靠在錦緞之間,雙臂露出,肌膚似是比窗外的月色還要雪白。
男子坐起,剛攏好衣襟,卻被一雙玉臂勾住脖頸。
“相公不再多留一會兒?”女子聲音綿軟。
那男子微微一頓,低頭看着她,聲音低啞:“佩娘還在等我。”
那女子眉心一蹙,随即松開雙手,偏過頭去,不耐煩地說道:“你走吧,走了,就再也見不到我了。”
男子低低一笑,手指輕柔地撫過她皺起的眉頭,似是在安撫:“莫生氣,過幾日我就來。”
說完,便翻身而下,悄悄推門離去。
屋内的燭火随風微微晃動。
女子靠在枕上,百無聊賴地伸手撫過男子躺過的地方,似是回味着方才的溫度。
無意間一碰,枕頭下面,竟飄落出一張薄薄的紅紙。
她怔住,撿起來一看,竟是一張剪裁好的紅色紙人。
女子神色一變,連忙雙手齊用力,那紙人瞬間被撕得粉碎,碎片散落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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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那日捅破了那層本來已經透明得不能再透明的窗戶紙後,陶勉便徹底化身城南永和坊一霸,日日下了衙就往李長曳那邊跑。結果李長曳要麼在公衙值班,要麼就壓根不見人影,這一連幾日,别說人影了,連根頭發絲都沒瞧見。
陶勉倒也不急,他知道李長曳心裡有他就行,不就是不見嗎,這都是對他的考驗,大不了他多跑幾次就行,阿曳又不會跑。
可陶勉不急,趙霆急啊。
急的還不止他一個,整個陶府上上下下一重人等,全都替這位二公子操碎了心。尤其是洛州王府來的趙媽媽,趙霆的親娘,也是王妃的陪嫁丫鬟,被專門派來照管京城的各項事宜,是急到抓狂。
這一日,趙媽媽抓住趙霆,仔仔細細地問了個清楚。趙霆支支吾吾,原本還想給自家二公子遮擋遮擋,結果趙媽媽一句“你要是敢扯謊,我就把你送回洛州”給他堵了回去,趙霆當即就把這件事竹筒倒豆子一般全盤托出。
趙媽媽聽完,眉頭一皺,帕子一扯,最後得出來一個結論就是:李長曳生氣了。
趙媽媽歎口氣:“二公子,平日裡看着挺聰明的一個人,怎麼到了這事兒上就傻了?人家李大人沒當場抽二公子一巴掌,就已經是給咱們陶府天大的臉面了!”
她一個着急上火。這王爺、王妃不在京城,自己也是看着陶勉長大的,眼看二公子失了魂似的,這樣可不行,得趕緊把事定下來,省得再拖出什麼幺蛾子。
于是她果斷拍闆:“當務之急,得先把這事告訴王爺,再備上禮,我們去李府賠罪!”
另一邊,李長曳并不是不想見陶勉,她隻是……不知道該怎麼應對。
她心裡清楚,自己是喜歡陶勉的,可問題是,然後呢?
這事吧,又不好開口去問人。問阿月?阿月比她還不懂,光是前些日子她随口提了一句“如若碰到心儀之人時該如何回禮?”阿月思索半天,愣是說道:“要不,送把刀?”
問師兄?算了,問了師兄,估摸着師父立刻就會知道,那個老頭向來大驚小怪,聽到此事,非得上蹿下跳地逼她從頭到尾講一遍。
于是這一拖,二拖,三拖,拖到這一日。
天剛亮,李長曳正在被窩裡睡得正香,門外卻忽然傳來一陣細細索索的聲響,跟有人在搬大件貨物似的,直接把她從夢裡吵醒了。
李長曳迷迷糊糊翻了個身,心想:今日不是休日嗎,怎麼這麼吵?
結果下一刻,阿月火急火燎地沖進來,滿臉驚恐:“頭兒!外面來了個阿婆,說是陶大人請來的!”
李長曳半夢半醒間嘟囔道:“陶勉?他又作什麼妖?”
等她收拾好,走到堂屋,真是吓了一跳。一眼望去,從腳下到院門處,滿滿當當的全都堆上了禮品。院門外,居然還有一對活生生的大雁,正咕咕叫着啄地上的草。
堂屋内,李長風和趙媽媽各坐在一邊,一起大眼瞪小眼。
李長曳懵了。
陶勉本來還在和三皇子一處,等到陶勉得了消息,便立即抛棄了三皇子,急匆匆趕到李長曳的住處。此時,趙媽媽已經拉着李長曳的手,熱情地不知道說了多久:“我們二公子,打小就嘴硬心軟,最是個實誠的,雖說不太會讨姑娘歡心,但心眼好,家世好,長得也好。”
陶勉看着這滿院的禮品和過于熱情的趙媽媽,他一時有些無奈,心底的緊張怎麼都壓不下去。他可是萬萬沒想到,那一晚之後的初次相見,竟然是這般場景。
趙媽媽看到陶勉過來,立馬喜笑顔開:“哎呀,二公子,你和李大人好好說,我先走了。”
說罷,她幹脆利落地一揮手,帶着一群仆人浩浩蕩蕩地撤了。
堂屋内,李長曳和陶勉四目相對,氣氛一時間微妙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