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今聖上登基已近二十年,前半生活得跟傳奇一樣。
他母親隻是一名籍籍無名的宮女,當年在一堆皇子裡排資論輩,屬于最沒可能活到最後的那個。可誰能想到,這位平日裡寡言少語、差點被人遺忘的皇子,竟然能在上任皇帝性命垂危、叛軍殺進京城,滿朝文武慌成一團的時候,一夜之間剿滅所有叛軍,直接平定大局。等衆人反應過來,這人已經坐穩了龍椅,成了他們的陛下。那時,他也不過二十出頭。
繼位後,又是大刀闊斧搞起了滅法之亂,把各路勢力剿了個幹淨,再跟塞外異族打了幾年,徹底解決了王朝的外憂内患,最後推行和政,讓百姓過上安生日子。
隻是,這位皇帝一直忙于政事,倒是沒怎麼顧得上後宮,至今皇後的位置還空着,就連妃子也隻有寥寥兩位,此外也就是些才人之流,湊一塊兒都湊不齊一個熱鬧的宮宴,子嗣更是寥寥無幾。
大皇子徐硯是他還沒登基時,皇子府的侍妾所生,沒外家撐腰,索性自己卷鋪蓋去了塞外當将軍,反倒混得風生水起。
二皇子徐昭的母妃,德貴妃,是定國公的長女。而定國公可是當年捧着皇帝上位的頭号功臣,這身份擺在那兒,朝臣們自然把二皇子當成太子的不二人選。更何況,他本人性情溫和、勤勉仁善,一副明君的樣子。
三皇子徐暮的母妃,梅妃,出身普通,家裡既無顯赫權勢,也無朝堂背景,能給三皇子的,大概也就隻有一副好相貌。所以徐暮本人在朝堂上沒什麼競争力,不過他也不在乎,倒也樂得自在。
唯一的公主,億楓公主,自小喪母,但勝在皇帝寵她,她想要什麼,基本沒有拿不到的。看起來,她倒是幾人中,活得最輕松的。
至于宮外的貴族,二十年前那場動蕩鬧下來,大半個皇族血脈都削沒了,活下來的屈指可數,有名有姓的,也就那幾個。
一個晉昌侯,有名賢妻在府内替他操心一切,他日子過得比誰都滋潤,吃喝玩樂樣樣不缺,朝堂事一律不管。
還有就是陶勉的父親,那位駐守邊塞的異姓王爺。當年為了皇帝登基拼了老命,如今鎮守邊疆,不是和異族打打打,就是操練兵馬,一身鐵血氣,朝堂上的彎彎繞繞從不摻和。
所以李長曳想破了頭,也沒想明白皇帝忽然召她過去到底是幹什麼。思來想去,估摸着還是讓她去查案子,畢竟上回見皇上,就是被派去查血社火的事。
此時天色将暗,夕陽就快掉下宮牆,李長曳從晌午到現在一口東西都沒吃,肚子餓得就差響了,她心裡隻求這位陛下别耽誤太久,能快點說完放她回去吃飯。
禦書房内,皇帝還在看奏折,頭也不擡,氣氛非常嚴肅。王公公在一旁候着,也不敢開口。
李長曳這幾日值守,早看出這禦書房就是是宮裡最忙碌的地方。每日退朝後,折子一打一打地送進來,各色人等前前後後不停進出,有時李長曳都換班了,禦書房的燈還亮着。皇帝這活兒确實也不好幹啊。
此時,她站在禦書房内動也不敢動。隻能低着頭,聽着皇帝翻閱奏折。
等了好一陣,皇帝才慢悠悠地擡頭,看了她一眼,開口道:“累嗎?”
李長曳怎麼敢回答累呢,她立刻站直了身子,斬釘截鐵地道:“為陛下值守,不累。”
皇帝聞言,神色不變,繼續道:“這幾天,你也見到不少人了吧,可認下幾人?”
李長曳心裡一動,知道這是在考她,便仔細回想了一遍,才答道:“回陛下,戶部尚書鄭大人、青州刺史楊大人……這三日,共計二十一人來過禦書房。”
一旁的王公公倒是先驚了一下,忍不住擡眼瞧了瞧她,這李長曳,竟然記得如此清楚?
可李長曳自己卻習以為常,她從前探案,最重要的就是牢記各色人物和各類關系,這種本事早就刻進骨子裡,哪怕站在這裡隻是在這裡站着什麼都不做,她的眼睛和耳朵也不會閑着。
皇帝聽完,終于露出了今日的第一抹笑意,低聲道:“很好。”
但話說完後,他卻沒有繼續開口,隻是擡眼盯着李長曳,目光沉沉,許久未動。
屋内氣氛一時安靜得可怕,李長曳被盯得有些發毛,心裡開始飛快琢磨自己是不是哪裡說錯了。難不成是她記錯了哪個大人吧?
正在她琢磨該怎麼應對時,皇帝卻忽然移開視線,沖着王公公道:“擺飯吧。”
李長曳還沒回過神,正準備躬身退下,就聽見皇帝又說了一句:“你也一起吃。”
她腳步一頓,一時滿頭霧水。
這時,王公公笑眯眯地走過來,沖李長曳招了招手:“李大人,你坐這邊。”說完,就把她帶到禦書房側邊的一張小桌前。
李長曳掃了一眼小桌子,看起來隻能容納一人用飯,她心裡頓時松了口氣,各吃各的,那還行。
結果下一瞬,她就看到皇帝也跟着走了過來,徑直在她對面坐下。
方才還餓得直咽口水的李長曳,這一刻,饑餓感立馬消失殆盡。
皇帝已經落座,淨完手,目光淡淡地看向她:“怎麼還站着?”說罷,指了指對面的椅子,“坐。”
李長曳硬着頭皮坐了下來,
王公公這時将菜式一一擺上,倒是沒什麼花哨的排場,一碟清炒豆苗,一盤切好的豬肘,最講究的也不過是一條清蒸鲈魚,旁邊還放着一小碟綠豆糕,兩碗小米粥。全是家常樣式。
可李長曳哪敢動筷,規規矩矩地等着。皇帝瞥了她一眼:“就你我二人,就不要别人布菜了。”
見她還不動,他又慢悠悠地補了一句:“怎麼,還要我給你布菜?”
李長曳本來就在心裡琢磨了一圈:這皇帝到底想幹嘛?真就單純吃頓飯?聽到這話,也不顧上細想,她索性破罐子破摔,拿起筷子,先夾了一筷子豆苗。不管了,吃了再說。
見李長曳動了筷,皇帝這才也拿起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