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喜宴當天,天一擦亮,陶勉便睜開了眼睛。
不是被叫醒的,是自己醒的。辰時不到,他就拉着還在睡夢中的趙霆起來換衣、綁發帶……
直到正午,陶勉才收拾完,終于換上一身正紅色的喜服,再跨上馬,領着一隊人浩浩蕩蕩地出了門。前頭是喜幡鼓樂,後頭是四擡禮箱,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走進永安坊。
雖說事前已經言明,這次喜宴隻請至親好友,可這對新人到底身份不凡,連三皇子也親自來了,他還帶着億楓公主的賀禮,兩匹好馬、五箱宮内專供的英州錦、還有一對白玉狻猊,吩咐人一件件擡進院中,好不熱鬧。
過了一陣,終是到了吉時。
後院那邊,趙媽媽一聲“送新娘”拉得老長,李長曳蓋着紅蓋頭,由阿月攙着,一步步從裡間走出來。
陶勉早等在門前等候,見她來了,便迎上去,伸出一隻手。
那手修長,手心帶些許的汗意,極小心地碰了碰她的手指。李長曳沒有動,隻順勢把手放到他掌中,陶勉卻像得了準信似的,立刻扣緊她的手。
兩人一同踏入堂屋内,上首坐着葉廷山與陶旭。
陶旭神情自若,倒是葉廷山,原本闆着臉,一見李長曳走過來,不由感慨起來,眼圈竟有些泛紅,嘴裡還在喃喃道:“師妹啊,阿曳也要嫁人了啊。”
還未等到葉廷山感慨完,新人已經開始行禮。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陶勉微微俯身,眼神不自覺地落在那一方紅蓋頭上,低低道:“阿曳。”
李長曳聽到了,極輕地“嗯”了一聲。
就在兩人起身的那一刻,屋外砰砰砰連炸三聲爆竹響起。
禮成。
陶勉從始至終臉上帶着笑,他雖還是沒能看到李長曳的臉,但也不急。
禮畢,衆人散去,阿月小心扶着李長曳往裡間走,腳步卻還未踏入屋内,陶勉忽然快步幾步靠近,隻在她耳側停了一瞬,壓低了聲音喚了句:“阿曳,等我。”
語氣不重,卻帶着一點溫熱,還帶着一點點期待。
李長曳正要點頭,卻忽然想起昨晚趙媽媽留下的那冊書,她原本想裝作沒看見,結果半夜實在忍不住說就看一頁,誰知翻開一頁就收不住了,直到燈芯燒短,才紅着臉把書塞回了枕下。
如今陶勉一句“等我”,李長曳便下意識紅了耳根。
她低低應了一聲“嗯”,聲如蚊呐。幸好此刻紅蓋頭遮面,旁人瞧不出她這點小羞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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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時辰後,李長曳蓋着紅蓋頭,坐在裡間,聽着外頭人聲鼎沸,心裡卻莫名緊張。
她不是沒見過大陣仗,也不是沒經曆過生死,可不知為何,今日偏偏心跳得厲害。蓋頭之下的視線隻有一片紅,她握緊雙手,竟出了點汗。
夜幕降臨,正廳那邊的喜宴似乎還沒結束。全永安坊的鄰居們似乎都來這裡吃喜宴了。歡笑聲、碰杯聲、混雜在一起,熱鬧非凡。
阿月早就被喜宴上的一碗紅糖桂圓湯勾走了,急急忙忙跑去前院幫忙張羅吃席,此時隻留下李長風在裡間守着李長曳。
李長風倒是坐得安安穩穩,但手裡卻一刻沒閑着。
他正認真擦刀。
那刀是他常用的佩刀,擦得锃亮,燭火一照倒是有些寒光森森,和屋裡的喜氣毫無關系。
李長曳聽到他的動靜,實在忍不住,隔着蓋頭說道:“師兄,今日我成親哎,能不能不要擦你的刀了。”
李長風想了想,點了點頭,把刀往一旁一放。
然後,起身,從牆角把李長曳的配劍拿了出來。
“成親也不能放松警惕,”他說得鄭重其事,“你的劍,也得好好擦擦。”
李長曳:“……”
她深吸一口氣,打算閉眼休息一會。
就在這時,窗邊忽然傳來一陣輕響,像是布料摩擦,又像什麼東西劃過窗紙。
李長曳心裡一動。
吊舌女鬼的傳聞雖然經她幾番梳理,已差不多捋出個眉目,可真要說塵埃落定,還差那麼一線。平日也就罷了,可今兒個是她大喜的日子,前廳坐滿了鄰裡親友,萬一真讓那鬼混進來攪局,那可就不是她的臉丢不丢的問題了。
李長曳沉了口氣,當機立斷:“李長風,去看看。”
李長風也不含糊,一應聲,拎起刀就走到窗邊,手腳利落地掀開窗格,探出頭去。屋外隻有挂着的燈籠在飄動。
“什麼都沒有,”李長風皺眉。
李長曳此刻蓋着紅蓋頭,遮住了視線,耳朵倒是敏銳得很。她靜了靜神,隐約聽見窗下有細碎的窸窣聲,像是什麼東西跑過去,那動靜極輕,不仔細聽根本察覺不到。
她眼神一凜,已經有了決斷。
于是,李長曳一邊掀蓋頭,一邊利落地拽下披肩,眼神一凜:“李長風,你守好這兒,我出去看看。”
說完,她人已經推開門,借着夜色掩護,整個人一閃,沒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