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就是喜宴了。
此時,李長曳是真的頭疼,但倒不是為那吊舌鬼案子。案子她已經心裡有數,她煩的是喜宴。
她自小沒了娘親,家中也沒個女長輩說得上話。唯一信得過的長輩隻有她師父葉廷山,可葉廷山一大老爺們,見着首飾什麼的都要皺眉頭,能教李長曳穿喜服、綁頭飾?葉廷山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完全幫不上忙。于是葉廷山隻得厚着臉皮央求淘府的趙媽媽來幫忙。
趙媽媽手腳麻利,心思細膩,一來就熱情得不行,拉着李長曳的手連說了半個時辰。
“哎喲,我說姑娘啊,這紅繡鞋啊可得提前穿穿,新鞋走喜堂,磨腳多不吉利……”
“還有這頭上的钗子,可不能歪,歪了就不喜慶了!”
李長曳聽得一臉懵,硬生生被趙媽媽按住,坐了小半炷香,任憑她來回搗弄,才終于換好試好了喜服。
臨走時,趙媽媽忽然神神秘秘地湊上來,從袖子裡摸出一本薄冊子,塞到李長曳手裡,還擠眉弄眼地說:“姑娘,頭一晚還是得懂點,懂不懂?你看看,我走了!”
李長曳拿着冊子,皺着眉翻開第一頁。
紙張微黃,墨色勾勒的兩個身影纏繞在一起,旁邊還配了幾句酸得不行的詩詞。
李長曳自然明白這是什麼,俗話說沒吃過豬肉還見過豬跑。以前在鳳州查案時,青樓後院裡比這露骨的,李長曳都見過。可那時候心裡隻有案子,什麼春花、雪月,全是線索。
可如今不同。
她明日就要成親了。
李長曳愣愣地盯着那頁畫,竟有些不自在起來。心裡像是被什麼撓了一下,癢癢的,又帶着一絲藏不住的窘意。
她正要将冊子合上,門外忽然“吱呀”一響,阿月探頭進來。
“頭兒,我突然想起來一事……”
李長曳手一抖,憑借着查案多年練就的本能,“唰”地一下把冊子塞進了枕頭底下。
阿月眼尖得很,立刻撲上來,眼睛都亮了:“你幹嘛呢?偷偷看話本子啊?”
“沒有,你看錯了。”李長曳面不改色,隻是耳尖悄悄紅了,她有些慌亂地轉移了話題,“你來幹什麼啊?”
阿月聽到這回答也隻能“哦、哦”兩聲,她接着說道:“頭兒,你到底查出來沒啊……那鬼影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啊?”
李長曳低頭趕緊把枕頭掖緊了,然後裝作若無其事地又理了理床褥:“這種奇怪的東西,該現形的時候自然會現形。不用急。”
她語氣倒是一貫的鎮定,說完還不忘偷瞄阿月一眼,生怕她再繞回來問那冊子。
但阿月這回倒真沒多想,她早都已經跑神了,小小的腦袋裡裝的都是另一件大事:“哦……那明天咱喜宴是不是有醬肘子?還有桂花糯米藕嗎?”
另一邊,陶勉這幾日,也是異常的頭疼。
成親在即,陶府和李府相隔不過半個時辰的路程,他卻連李長曳的一個衣角都沒見到。隻因為,“規矩”兩個字。
陶家大哥陶旭,辦事一闆一眼,講究得不行。他進京之後,還專門翻了戶部的章程出來,說什麼未成婚之前雙方不得相見。
陶勉沒有辦法,誰叫他從小就聽他大哥的話,隻好遵守。
這一日,陶勉剛吃完飯,就被他大哥喊了過去。
“我方才去了李府,見了李姑娘。”陶旭說得很雲淡風輕。
“她那邊都準備得很妥當。這次喜事辦得倉促,等回頭到了洛州,我們再給她補個風風光光的喜禮就是。咱王府不能讓她受了委屈。”
陶勉嗯嗯了一聲,腦子卻定在“見了李姑娘”那六個字上,腦子裡頓時有點炸。
見了?大哥見到阿曳了!還見到阿曳穿喜服了!
陶勉僵坐在原地半晌,腦海裡全是他想象中的李長曳穿着喜服的樣子。
但是為什麼,大哥都見到了,他卻還沒看到。
陶旭還在那邊講什麼“她氣色看上去不錯”“喜服裁得很合身”,陶勉隻覺得心裡那點醋意混着想念,翻江倒海地沖了上來,連茶都喝不下去了。
陶勉好不容易調整好心态,沒想到剛出大哥的屋子,腳步還沒落穩,偏生迎面又碰見了趙霆。
趙霆滿臉笑意:“我娘剛帶我去李府送禮,正巧碰到李大人試喜服。啧啧,李大人那一身紅可真是,太好看了。”
陶勉:“……”
這一下,他是真的繃不住了。
什麼叫太好看了?
陶勉腳下一頓,半刻後隻能勉強擠出一句:“你也去了?”
趙霆理所當然地點點頭:“那不然?我娘都去了,我自然也得去湊個熱鬧,看看有沒有哪兒要幫忙的。”
陶勉沉默不語。
到底是誰定的破規矩,說什麼成親前不能見面!現在好了,全部人都見着她了,就他一個什麼都沒見到。
陶勉現在不想聽任何和李府有關的事情,隻想見她。
哪怕隻看一眼也好,隻要不是從别人嘴裡聽說。
陶勉咬牙切齒地回了屋,一頭栽到床上的被褥中,在心裡默念:
“她穿喜服是什麼樣子?她是不是也會緊張?是不是也在等我?”
過了許久,陶勉才把頭從被褥中擡起來:“等過了今晚,明日就能見到了,我要全都看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