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要開酒肆,王靖宗并非糊弄風伯。
這個年頭,人人都喜歡喝酒,飯可以不吃,酒必須喝,開酒肆,銀子來得快。
他原本是打算過完這幾日,離開沈府後去山裡一趟,再親自着手酒肆事宜,不過現在是等不及了。
風伯說得對,可以讓弟兄們先幫忙。
于是,這日傍晚,王靖宗叩開門房的門,又請了一夜的假。
在街市的角落攔下剛剛送完客的獾奴,兩人随便找了一家馄饨鋪,就在屋外草棚子裡坐下。
一人一碗熱騰騰的混沌,哧溜一聲,舒服得令人喟歎。
得知王靖宗要開酒肆,獾奴又驚又喜,滿口應承下來。
暮色四合,唯有屋檐上的一盞破舊燈籠在搖晃,照着微弱的燈光。
一碗混沌秃噜完,獾奴用袖子擦了擦嘴,認真道:“你放心,這事包在我身上,不過,你也跟我透個底,你到底想幹什麼?”
劉二那日的話,不會是空穴來風,又是打兵器,又是開酒肆,到底想幹嘛?
獾奴是真想不明白。
王靖宗喝完最後一口湯,喘了口氣,淡淡道:“北上。”
獾奴一個激靈,猛地站起來時,身後的長凳“啪”地一聲倒地。
店家在屋裡揉面團,聽到動靜,轉過頭朝這邊看來。
獾奴連忙掃視四周,狀若無人地将凳子扶起來,湊到王靖宗面前,小聲問:“你說的是真的?”
王靖宗面不改色道:“比你的骨頭蓋還真。”
又問:“敢不敢幹?”
獾奴呸的一聲,“誰縮頭,誰他媽的就是孫子,這群胡人,早該趕走了。”
說完,一口悶完茶水,還看了王靖宗一眼,見他來真的,也認真道:“你是我哥,你去哪,我絕無二話,一定跟着你。”
王靖宗嘴角微翹,拍着他的肩膀道:“等酒肆辦起來,我帶你見個人。”
獾奴摩拳擦掌起來,“好。”
也不問見的是誰,或者,是不是早有謀劃。
總之,十分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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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沈晁準備出發前往甯州,在府門前,沈家衆人前來相送。
沈甯溪舍不得父親,眼裡盡是不舍,千叮咛萬囑咐,就是說不完的話。
“一日三餐,一定要好好吃,您的胃不好,不準不吃早餐,野味上火,不可多食,平日裡注意身體。”
“不要大動肝火,您現在這個年紀,應該心平氣和,修身養性才能治理天下。”
“那些下屬們,各個不頂事,您也别生氣,有火就沖哥哥發,管不住那些人就讓哥哥去管,他年輕,扛得住。”
氣得沈晁笑罵,“你這是點你哥呢?小心把你哥氣得連夜從甯州回來。”
沈夫人站在一邊,忍不住戳她腦門,“淨說胡話。”
即将與丈夫分别,沈夫人也有淡淡的不舍,不過,等女兒嫁人後,她也是要回甯州的,這麼一想,不舍的情緒也就沒有那麼強烈。
二夫人卻聽不得沈甯溪的話,眼珠子轉了轉,笑道:“甯溪放心,你三兄過不了多久就回甯州,不會太辛苦的。”
陪在一旁的謝玉娘,臉色有一瞬間的僵硬。
這廂,衆人在與沈晁道别,那廂,狄秋明拉着沈青檸不讓走。
面色冷峻,道:“上次說的人品相貌家世必須各項排列前十的話,可還記得?”
胡說,明明就隻有相貌排列前十!
不過,沒有關系啦,本來就是糊弄人的,多糊弄一點和少糊弄一點,又有什麼關系呢?
沈青檸努力揚起笑臉,道:“對,你說的沒錯,沒找到這樣的人之前,我是不會答應嫁人的。”
狄秋明也露出笑臉,“那就好,我已經将你的話轉述給二伯母,你放心,二伯母已經答應我,不會再逼你做你不喜歡的事。”
沈青檸杏眼圓睜,眸子裡盛滿了驚喜,“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看得二夫人在一旁直搖頭。
話别的時間總是有限,沈晁翻身上馬,對二老爺叮囑道:“家裡,就交給你了。”
二老爺與大老爺容貌有些相似,隻是眉宇間不如大老爺英挺,稍顯圓潤些,像個儒将。
聞言,拱手道:“大哥放心,呦呦說得對,你也一定要注意身體。”
沈晁揮揮手,率衆人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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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過得很快,一眨眼,十日過去了。
這十日,王靖宗沒事就專門飼養紅七,日子閑得發黴,終于在這日,獾奴讓人遞了字條給門房。
得了風伯的囑托,門房知道要對阿豨格外照顧,關上門,哼着歌兒親自去馬廄送信。
在四下無人的角落,低頭打開字條,瞅了一眼,上面寫着四個潦草不堪的字迹。
“酒肆已成”。
嚯。
一個馬夫,竟真的有錢開酒肆。
門房不再耽擱,收了字條,就準備去找阿豨。
王靖宗得了字條,向門房道謝,門房取笑說:“酒肆什麼時候開張?到時候我去捧捧場。”
王靖宗面色不變,笑:“七月初吧,到時候一定請你過去喝一杯。”
門房笑得愉悅,打趣他:“沒想到你還有經商的腦子,在七月初開張,正巧趕上乞巧節。”
王靖宗笑着默認。
距離七月還有二十來天,雖然門面房租都辦妥了,但還差一項最重要的,就是廚子。
當日,王靖宗又去管事處,要請一日假。
這次,風伯卻沒批準。
“明日四娘子要去采荷畔,你送她過去,若不是緊要的事,你往後推遲一日,我批你後日的假。”風伯說道。
王靖宗暗自皺眉。
怎麼的?不僅要養四娘子的馬,四娘子出門,他還必須得親自送?
風伯解釋道:“上次四娘子出府,攬月姑娘說,幸虧有你,不然她就沒趕得上去劉府,還說你對街市各坊十分熟悉,明日的事對四娘子十分重要,萬萬不能遲到,你去送我比較放心。”
王靖宗隻好道:“是。”
采荷畔是袁昭約沈甯溪會見好友的地方,這次見面更加說明,她已經入了袁昭的眼,沈甯溪十分重視,一早起來梳妝打扮,穿了件十分得體的藕荷色束腰襦裙,亭亭玉立,清姿娉婷。
再見王靖宗,沈甯溪沒了上次的緊張,反而松口氣——他沒離開沈府,就是一種保障。
立在馬車旁,等着王靖宗放下錦杌。
身後跟着攬月,臨出門前,沈夫人命人送了五套嫁妝頭面過來,沈甯溪挑一套最簡單的今日穿戴,剩下的命碎星封鎖,碎星就此留在碧玉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