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嗤,“跟你說這個?她是說你哥癞蛤蟆想吃天鵝肉,不知天高地厚吧?”
花不謝一愣,“這......這怎麼可能?沈娘子是厲害了點,但沒......沒這麼罵人。”
王靖宗一聽,就覺出不對勁,問:“她找你單獨聊了?”
花不謝覺得沒意思,這麼大的秘密,豨哥居然一點不好奇,要是擱在麻犬身上,麻犬肯定要和他好好唠叨唠叨。
不過,他和麻犬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兄弟,趣味相投亦是理所應當,豨哥是大人物,爹說他心系天下蒼生,可能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抓不住他那點樂味吧。
花不謝不再賣關子,言道:“沈娘子說,阿勝哥喜歡她府上侍女,她得替府裡聲譽考慮,問問阿勝哥是什麼樣的人。”
有什麼不對勁。
如同一道雷鳴,轟在天靈蓋。
“啪!”王靖宗将竹箸放下,竹箸與木桌碰撞,發出一聲巨響。
花不謝吓一跳。
“哥,咋,咋了?”
前面他好好說,豨哥一點反應都沒有,這會兒随便說兩句,這就......反應上了?
王靖宗整個人如遭雷擊,許多畫面組成連續的長卷,如走馬觀花一般,從腦海中穿堂而過。
心口如被灌進沸水,燙得發疼。
獾奴從後廚走回來,坐下位子,手裡端着一小碟菜醬,嘴裡喋喋道:“這豆醬不錯,回頭給我來一瓶,我給阿妹送去。”
花不謝身體僵硬,伸手扒拉獾奴一下,獾奴擡頭,這才注意到王靖宗的異樣,掃了一眼花不謝。
身子傾斜過來,小聲疑惑:“你說什麼了?”
花不謝咽了咽口水,他感覺自己闖了大禍,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全部說了出來,也不管先前答應過人家什麼。
獾奴聞言,摸了摸下巴,有些竊喜,再次詢問道:“沈娘子真的這麼說?”
花不謝大概知道問題出在哪了,點頭如搗蒜。
“千真萬确,我跟你學學沈娘子怎麼說的。”說完,一拍桌子,聲色俱厲,“獾奴不就是柳勝嗎?你們方才還在飯桌上說的,現在又來騙我!不想要命了嗎?”
獾奴目光一掃,“你們飯桌上讨論了啥?”
花不謝摸着後腦勺,也在納悶,“我尋思着,是提起你的名字,我也是第一次知道你小名叫這個,但我真的沒說你就是阿勝哥啊,阿豨哥,你記得我們說了嗎?”
當然沒說。
王靖宗心中回答,卻看着獾奴,目光如炬,問:“你告訴攬月姑娘,你的名字了?”
原來姐姐叫攬月。
一個愣神後的獾奴暗中竊喜,眼睛一轉,面上一本正經,“沒有,我就說我是獾奴,你不是說過嗎?這樣的大名,在做大事之前,不能輕易告訴别人。”
說完,他忍不住嘴角上揚,喜笑顔開,“莫不是攬月姑娘那邊對我有意,特意請沈娘子打聽我的身世?”
他娘和阿妹當然知道他的本名。
王靖宗知道不是,那日馬車裡,那對主仆對獾奴嫌棄的聲調,他至今猶記在耳。
獾奴從不告訴外人自己的大名,沈甯溪卻知道獾奴就是柳勝。
她幾次三番,救他于及時。
及笄之後,她性情大變,沈甯溪......褚甯溪......
答案,幾乎呼之欲出。
王靖宗倏地起身,沖向門外。
花不謝擔憂道:“豨哥不會有事吧?”
獾奴往嘴裡塞肉片,鼓着腮幫道:“思春而已,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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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就像破了個大窟窿,傾盆大雨,從天而降。
季夏的天氣本就多變,今日已算上天有好生之德,提前給了預兆,晌午過後開始轉陰,入夜之後,才暴雨如瀑。
情況來勢洶洶,讓人猝不及防。
王靖宗背靠沈府後宅的一處破落屋的檐下,廊檐窄小,豆大的雨滴飄落在他的臉上,不知是雨還是汗,抑或是,激動流下的淚。
後宅漸漸安靜,先前尚且聽到一星半點的走路聲,侍女們來回收拾東西,這會兒,大約都已經布置妥當,回屋歇息去。
這樣的天氣,誰都沒心思出門,又是深夜,整個沈府都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潮濕中,周遭安靜隻聞雨滴聲。
王靖宗身上的灰色衣裳經過雨水浸潤,已經完全變成黑色,與黑夜融成一體。
又過了半炷香,雨勢漸弱,他順着屋檐往前走,一路摸索到碧玉軒的院門前。
守門的婆子早早去睡了,門後落了栓,正門緊閉,王靖宗走到一邊,踩着牆角的假山,一個借力,攀牆而上。
居高臨下,周邊環境,頓時收入眼簾。
主屋那邊,尚有一絲燈火照明,微弱的光線投射到窗紙上,落下一道淡淡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