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燭隻覺被包裹在一個溫軟的懷裡,那人身披黑色鬥篷,随着奔跑的姿勢颠簸不已。
有雨滴飛濺到他臉上,迷住了視線,他恍然擡頭,有月光斜照而來,映照出女子滿布傷痕的面容。
她步伐雖快卻不穩,終于支撐不住,緊抱着懷中人摔倒在地。
護在孩子身下的手被砺石劃出一大道口子,鮮血蹦出,沾到沈明燭的臉上。
他想開口,卻無法出聲。想伸手去摸女子臉頰,入手卻是一片濕潤。
淚水與雨水交織,不知哪個更多。
心口與傷口共顫,不知哪個更痛。
遠遠聽到有腳步聲傳來,女子咬着唇從地上爬起,眸光閃爍,盯了沈明燭半刻。
終似下定了決心,一把将身上鬥篷脫下,套在沈明燭身上。
迅速将其抱起,藏到了灌木之後。
她緊緊抱住孩子,如溺水之人抓住稻草般,箍的沈明燭似要窒息,卻還是眷戀的去嗅那女子身上的香氣。
終在瀕臨之際放開。
女子輕吻了一下他的額頭,随後便從那鬥篷上撕下一塊布來,裹着幾根樹枝抱在懷裡。
退步最後留戀一眼,沈明燭這時才看清,那女子的傷不隻是臉上,連身上也早已無一處好肉,破爛的衣裳簌簌透着寒風,凍的女子不住發抖。
不要走!
沈明燭雙目圓瞪,巨大的恐懼感從腳下蔓延到頭頂,他想拉住女子衣擺,想要沖過去阻止,卻被定了穴位動彈不得。
前方就是萬丈懸崖,女子面色平靜,抱着懷中黑布,緩緩移至崖前,一步之差,便可粉身碎骨。
聽着那腳步聲越來越近,終于在身後停下,她緩緩轉身,看見那張她再熟悉不過的面容。
段無極向她伸出了手,語氣輕緩,帶着一絲撫慰。
他說:“凝兒,别鬧了,快跟我回去。”
女子緊盯着他的眼睛,雨水澆濕了她的長發,墨發如瀑,糊在臉上,不再如往日精緻奪目,連着渾身血漬,如同女鬼般凄厲可怖。
她避而不答,問他:“無極……你信我嗎?”
段無極沉默半晌,回道:“信。”
“那你為何還要殺我?!”女子情緒激動。
又是長久的沉默,段無極忽長歎一口氣,眸中晦暗不明。
他輕聲道:“凝兒,你我生于微末,最懂得被人踩在腳下的滋味如何。帶領門派,走到今日之地位,其間辛苦,你當是再清楚不過。如今奉天沈氏叛離,錦官白氏元氣大傷,隻需再多走一步,我長安段氏便可成為百家之首!”說罷,又是一聲歎息。
他緊閉雙眼,搖了搖頭。再睜眼時,眸中冰涼無比,看向女子的眼中似有乞求:“凝兒,你我夫妻多年,就當是最後幫我一次,好不好?”
看着眼前這個與她同床共枕之人,滿目不可置信。
年少情深,共度患難;錦繡盟誓,十年共枕,終是比不過利欲熏心。
帶着最後一絲期冀,她顫聲問道:“那風兒呢?你也要趕盡殺絕嗎?他可是你的親生兒子!”
段無極眸光微動,一字一句道:“叛徒之子,受人诟病罷了。”每一個字都如同一根利箭般,狠狠紮入她的心。
她終是崩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段無極,原是我瞎了眼,看錯了人!”
望着女子一步步向後退去,沈明燭隻覺心髒都被撕裂,他在心中呐喊:不!不!
可終究無力回天,隻能看到那女子瘦弱的身軀如同柳絮般,飄然墜崖。
不!!!!!!
猛地氣血上湧,一口鮮血吐出,随後便倒地沒了意識。
迷迷糊糊間,有人在喚他的名字。
是誰?
眼皮似有千斤重,他好不容易睜眼,模糊望見一個女孩稚嫩的臉龐。
再想細細看清,眼前女孩的面孔來回轉換、重影交疊,終是化為了一張少女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