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至黎明之際,夜色尚未完全,天邊隐隐約約有一絲光亮透出。
柳拂雪背着甯無傷,偷偷避開賊人耳目,一路奔下山來。
想不到那柴房之中,竟真有後門可循,若非她陰差陽錯找到破解方法,倒還真不知該如何逃出生天。
回頭望向白虎嶺的方向,層雲籠罩,巍峨聳立,隻可惜,再無往日生氣了。
感受到後背的衣物逐漸濡濕,早已分不清是自己的汗水還是甯無傷的血水,滴滴答答從衣角落到地下,又一腳被她踩入泥濘。
她既能尋到逃生之法,甯洄和甯無傷也絕不可能不知,顯然是重傷之下,甯洄已然實在沒了力氣,行至日暮窮途,若強行帶着昏迷不醒的甯無傷逃出,倒于途中,必定是在劫難逃。
所以他才會以柴火為掩蓋,藏匿自己與甯無傷的行蹤。
他在賭,睹有人會找到他們,睹清河甯氏……有人生還……
柳拂雪心髒驟縮,疼的她不能自已,背上的重量壓的她喘不過氣,竟一個趔趄,單膝跪倒在地!
泥水混着血水,弄髒了她的膝蓋,可她此時無暇顧及,慌忙側身扶住背上,因慣性将要滾落的身軀。
素手扶上肩膀,青絲撩于面頰,甯無傷毫無血色的臉,霎時間垂落于她眼前!
縱已不是第一次看見,可柳拂雪還是不免心髒一痛。
小心翼翼撫上面前人蒼白的面頰,輕拍兩下,顫抖喊道:“甯無傷……甯無傷……醒醒……醒醒……”
無人應答。
面前人高大的身軀,此時卻如枯敗的落葉一般,仍她擺弄,殘破不堪……
天邊烏雲透出一絲縫隙,天光乍洩,一縷陽光照于二人身上。
柳拂雪強忍淚水,此時還不是松懈的時候。
天光馬上就要亮了,若是清晨一至,沒了黑夜的掩護,四周皆清,到那時……他們便再沒有藏匿的餘地了……
重新調整姿勢,甯無傷的右臂骨折,軟綿綿的垂在她肩頭,柳拂雪不敢用力去拉。又恐他重心不穩,再次跌落,便隻好咬咬牙,将她與甯無傷的腰帶纏在一起,牢牢固定住。
柳拂雪加快腳步,踩在地上,發出“哒哒”之聲,風聲在耳邊呼嘯,樹影快速從餘光中掠過。
眼見着快趕至山腳下城,柳拂雪定睛一看,卻瞬間驚然卻步!
隻見那城門口外,竟守着兩個黑衣人!
頓時心下一驚,柳拂雪趕忙帶着甯無傷躲于牆面之後!将甯無傷輕輕置于地面,讓他背靠牆體。
柳拂雪的心頓時沉入了谷底。
那幕後之人是猜準了,他們必會經過這城鎮……
其實不必細想便可得知,甯無傷受了重傷,如今奄奄一息,若不盡快醫治,再耽擱下去,定是必死無疑。而縱觀白虎嶺方圓百裡,惟有此鎮路途稍近,故而……他們别無選擇。
輕撫上腰間佩劍,柳拂雪眸中閃過一絲寒意。
如此……便隻有殊死一搏……
恰聽此時,有腳步聲傳來,柳拂雪迅速将甯無傷輕推入巷中,自己也隐于黑暗。
借着一絲微光,看清了那是兩個,與城門口人同樣穿着打扮的黑衣人。
巷口視線有限,二人并肩走過之後,便再也看不見發生何事,柳拂雪便隻好屏息凝神,束耳去聽。
“哎呦,你們倆可算來了!”有人抱怨道。
“就是,我們倆都在這站了半宿了,可累死我了,哈欠——”那人似是伸了個懶腰。
剛欲等待下句,卻忽聽“叮啷”一聲,似有東西掉落在地。
“唉唉唉,你怎麼回事,這東西也是能亂掉的?!”聽有一陣地面摩擦之聲,應當是有人将那物什撿了起來。
“呼呼呼——喏,擦幹淨了,還你。你小子,這次可收好了!”還是剛才那人的聲音。
隻聽一道憨厚之聲笑着回應:“嘿嘿,謝謝二哥,回去請你喝酒!”
幾人又相互調笑了幾句,都無甚重要的信息。
半晌,才又有人問道:“诶,怎麼樣了,逮到那兩人沒?”
此言一出,立即便有人抱怨道:“害,别說人了,咱哥倆這一宿,連個影子都沒望着!”
“要我說啊,那甯洄和甯無傷受了那麼重的傷,又斷了一隻胳膊,血腥味最容易吸引山間野獸了,那二人說不定早已被猛獸啃食,分了吃了!現在啊,說不定連骨頭都找不到了!”
“師父也真是的,要是……”
“行了,師父也是你能随意編排的?小心禍從口出!”前一人剛想說些什麼,卻立馬被後一人打斷。
見氣氛有些尴尬,另一人主動安撫道:“好了好了,師父既讓我們在這守着,那就守着好了。你倆今日也辛苦了,趕緊回去回去休息吧!”
“行,那就勞煩師兄了!”
說着,兩道腳步聲便漸行漸遠。
看來,他們還沒有發現甯洄的屍體,也沒有發現她的蹤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