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館之内,柳拂雪靜站在一字排開的藥櫃之前,聞着濃烈苦澀的藥香味,眼睜睜看着上一秒還老态龍鐘,拄着拐杖的“木大夫”,下一秒擡手在臉上一拉,扯下一張人皮面具來。
霎時,滿臉皺紋便被撫平,俨然從一個佝偻老妪,變成一名容貌姣好的纖弱女子。
雖看的出其面龐上微弱的歲月痕迹,皮膚不似少女般吹彈可破,卻仍是細膩白皙無比,眸中水波盈盈,顧盼間我見猶憐。
摘去頭頂灰絲,霎時一頭烏發如瀑布般散下,更襯的肌膚勝雪,瓊鼻小巧挺拔。與柳拂雪站在一處,當真有六、七分相似,連她自己也看的呆了。
唯有眼中神色不同。
若說柳拂雪的眼眸是動如春波,柳鸾笙的眼神便是靜如秋水,兩相對視之間,萦遙而顧。
“你……”柳拂雪真真是被驚到了,忍不住擡手指了指對方,又指了指自己,滿腔疑問堵在心頭,卻是一時哽的說不出話來。
還是楚澗松率先打破了沉默。
“笙妹,許久不見,别來無恙啊。”楚澗松一手背後,一手輕撫了下自己的長須。
聞言,柳鸾笙的視線從柳拂雪的身上移開,徑而轉向了楚澗松,眸色微漣,輕打量了對方一番,嘴角微勾,輕笑道:“一别多年,楚兄當真是老了,都長白發了。”
“哈哈哈……”楚澗松聽出她言語間的調侃之意,撫着胡子大笑道:“十多年了,自然是老了,哈哈哈……”
“孩子們都長大了,”楚澗松别有意味地看了柳拂雪一眼,半晌,又看回到柳鸾笙那邊,“笙妹……倒是容顔依舊啊。”
柳鸾笙也莞爾一笑,纖手輕拈起案上一堆未被碾碎的藥材,淡淡回道:“少操些不該操的心,少管些不該管的事,自然……也就年輕了。”
不知怎的,柳拂雪總感覺柳鸾笙的這段話像是話裡有話。
可擡頭望了一眼,卻見楚澗松卻似未有聽見其中玄機一般,始終神色淡淡,隻微微低頭回了聲:“笙妹說的是。”便也不好再追問。
恰逢此時,白渚清繞到了柳拂雪身後,看出了她的不安與疑惑,便輕輕握了握她的手。
感受到手心傳來的暖意,柳拂雪懸着的心稍微沉下一些,轉頭回以師兄一個撫慰道微笑,示意他自己沒事。
那邊,楚澗松已然道明了來意。
“笙妹,我此番前來,是有事相求……”
不曾想,那柳鸾笙竟絲毫不給楚澗松的面子,将手上的藥材一推,哼道:“你不是早已‘歸隐’多年,又何必再插手江湖之事?”
這番态度,冷不丁讓柳拂雪心下一驚,就連一向寬色待人的白渚清也微微皺了眉。
旁人或許聽不出,但她二人可是将其間的諷刺意味聽的一清二楚,這是在嘲諷楚澗松身在山間,心卻不離江湖,算不得真正的“歸隐”。
楚澗松卻是不惱,聲音更放緩了幾聲,繼續道:“我知曉,大隐隐于市。笙妹你已隐居多年,心向田野,你不情,我亦不願。可此番……受難的是我的徒弟,又害及大量百姓之性命,我實屬無法袖手旁觀……”
說着,楚澗松竟低頭,拱手對着柳鸾笙揖了一禮,“還望笙妹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出手相助。”
柳拂雪瞳孔微張,滿目訝異,與白渚清異口同聲地脫口而出:“師伯!”
“師父!”
他們從小到大,何曾看見過師伯這番卑微的模樣?柳拂雪頓時忍不住看向那沉默之人。
“木……”一開口,卻蓦然發覺不對,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稱呼眼前之人。
她嘴唇張了又張,看見柳鸾笙的眸光微動,卻還是對着他們擺了擺手,冷聲道:“你們走吧,我早已發過誓,再也不問江湖之事,還請各位……另請高明吧!”
說着,柳鸾笙轉身便要走,卻聽白渚清在身後揚聲道:“柳前輩既已管了一件江湖事,又何不再管一件呢?”
聞言,柳鸾笙腳步一頓,回頭望向他們的眼神一下變的冰冷,一雙美眸緊盯着白渚清,一字一句道:“你威脅我?”
柳拂雪霎時心中一駭,忙想去拉白渚清的袖子,卻見他恭恭敬敬的拱手道:“小輩不敢,隻是自三日前疫病現世,臨安城已有數千百姓陷入危難,情況緊急,實在是刻不容緩!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柳前輩既已救了甯無傷一命,又何不再救一下臨安滿城百姓之性命呢?”
“呵。”隻聽柳鸾笙冷笑一聲,猛地一揮手,瞬間屋内門窗盡數緊閉。
“你可知,我若不想,今日你們三個,便誰也别想活着離開這裡!”
柳鸾笙用力一拍桌案,竟一下将那桌子給震碎開來,霎時真氣亂流,滿室藥草亂飛,一把長劍赫然從案木中現出!
朦胧間,隻見幾道寒光閃過,靈動一挑,一瞬間,漫天藥草便瞬間化為利刃,向他們席卷而來!
三千花醉!
柳拂雪瞳孔驟縮!
她舉劍去擋,卻未曾想,竟被那藥草逼的後退了幾步,虎口發麻,頓時驚訝不已。
小小一棵幹枯的藥草,竟能發揮如此巨大的力量?!當真是比她那一擊要威力大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