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拂雪推開門出來的時候,第一眼看見的,就是白渚清一襲白衣,迎風靜靜伫立柳樹下的身影。
正是蒲月柳絮飄零之時,清風乍起,攜着淡淡柳樹清香,帶着翩翩翻飛白絮,悠悠拂過靜谧庭院。
白渚清本就生的身材修長,芝蘭玉樹,此時一頭烏黑的長發用白玉發冠束起,幾縷發絲随風輕舞,更襯得他氣質出塵。
他微微仰頭,目光落在滿樹繁花上,深邃的眼眸在月色下泛起漣漪。風過處,花瓣如雪般紛紛揚揚飄落,有幾片輕輕落在他的肩頭。他擡手接住一片花瓣,凝視良久。
也不知他就這般,一人在門外站了多久?
不知為何,柳拂雪總覺得,白渚清的身影有些單薄,白玉一般無瑕的臉上,卻似有幾縷落寞……
心髒一動,便忍不住打破這番惆怅氣氛,聲音比腦袋先一步反應,下意識輕聲喊道:“師兄……”
白渚清聞言轉身,在看見她的那一瞬,眸中的淡淡道那一抹憂郁,霎時随風而去,如一泓春水般的桃花眼瞬間便亮了起來。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白渚清快速上前幾步,握住柳拂雪的手,問她:“你怎的出來了,小心着涼。”
柳拂雪隻覺好笑,正是晚春時節,又怎會着涼?且觸及眼前人泛涼的指尖,分明是他的手比她更涼。
這般想着,柳拂雪反客為主,率先把白渚清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手心之下,帶着幾分調侃道:“我怎麼出來了?我若不出來,難道你就打算這麼在門外站一輩子?”
似是沒想到她會這麼說,感受到手心傳來的陣陣暖意,白渚清一下笑了起來,忽覺這暖意竟如此厲害,竟是直接蔓延到了心底。
笑道:“若是等的人是你,便是等一輩子,又有何難?”
他已然等着她長大了,再等幾年,又有何妨?
此番言語之中的情意,隻怕就是個傻子,也能聽的明明白白。
柳拂雪忽擡手,向白渚清的衣襟之中探去。
白渚清一驚,完全沒料到柳拂雪竟如此大膽,本能的想躲開,卻在看到柳拂雪的眼神的那一刻忽然頓住了,隻能着急喊道:“師妹!”
柳拂雪全當為聽見,自顧自的伸進去一番摸索,眼見着白渚清的臉色逐漸泛紅,已然快滴出血來,才終于松手,指尖夾住心中所想之物,抽了出來。
“師妹……”白渚清本想說些什麼,面色卻在看見她手中所拿之物之時,一下歸于慘白。
柳拂雪将那泥娃娃裝模作樣的拿在手中把玩了一番,流蘇垂髻發,鵝黃蘇繡百蝶裙,明眸皓齒,巧笑嫣兮……分明不是她又是誰?
“那這個呢,師兄又打算瞞我多久?”她故意問道。
“我……”白渚清當真不知該如何回答。
他的師妹是皎皎月,是天上星,是萬千繁華不可及,是浮世三千不可染,是萬籁俱寂之中唯一的活色,是他白渚清一生心心念念,相思入骨之人。
而他呢?叛徒之子,宗門之恥,一輩子都将千夫所指,背負罵名……
于夾縫之中生存,日日都要想着如何讨好他人,以笑侍人。這面具一帶,就再也摘不下來了……
如他這般之人,又怎敢奢望去觸碰這世間最潔塵不染之人?
他本欲永遠将這番情意藏于心底,哪怕一輩子追随其後,隻要能護她一世周全,哪怕看着她與他人相知相愛,隻要師妹能夠幸福,他也甘之如饴……
可如今,這份被藏匿于心底十幾年的愛意就這麼被昭然于衆,令他措手不及,一下子便慌了神。
一下攜着笑意的嘴角霎時垂了下來,薄唇微張,微微泛紅的嘴角,如同一個做錯了事情的孩子一般,無措的想要狡辯道:“師妹,我……”
卻見柳拂雪一下子笑了起來,眼前笑顔與幼時少女笑顔重合,柳拂雪背着手每向前走一步,白渚清就不受控制的向後退一步。
就這般,柳拂雪竟是将白渚清給逼到了一旁的參天大樹之上,直到背脊貼上一片崎岖硬物,才猛然發覺。
看着白渚清不自覺的垂下眼眸,不肯看她的眼睛,柳拂雪嘴角的笑意卻是更深。
她的師兄永遠都是這般,将千萬重心事匿于心底,便是如何後果也隻願自己一人扛下。
可她偏不願他如此,她偏要他親口說出。
柳拂雪從懷中摸出另一個與她手中泥塑娃娃一般大小的玩偶,白衣勝雪、潤然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