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在害怕嗎？”

這個問題讓應蕭煩躁不堪。

洗盥室中的鏡面蒙上薄薄一層水汽，骨節分明的大手充滿力量感，兼具美感，應蕭胡亂擦了一把水霧，洗漱。

腦海裡還回蕩着昨晚馮燕問的那句話。

簡直莫名其妙。

害怕，他害怕林慧允？

才不是這樣……

林慧允本就不拿正眼看他，要是真讓林慧允當自己“姐姐”，她不更得騎在自己脖子上。

一捧冷水洗面，應蕭逐漸冷靜下來。

他也突然意識到——

自己昨晚的反應過大了。

應蕭不是會鑽牛角尖的人，死盯住一個問題不放。洗漱完，他圍着條浴巾站在衣櫥前，也不嫌秋意漸濃，随意套了件白T。

應蕭有早起運動的習慣，從小養成的。但他昨晚實在沒睡好，做夢，亂七八糟的，一覺起來又全給忘。

起晚了不說，還睡得他腦袋疼。

于是他出來的時候臉色看着就不大好，怏怏的。

“芳姨——”

應蕭懶懶地叫了一聲“芳姨”，乍然聽到旁邊有說有笑，一偏頭，冷不丁對上那雙熟悉的琥珀淺瞳，腦袋清醒了。

馮燕一邊吩咐芳姨去給應蕭做早飯，關心了幾句應蕭昨晚是不是沒睡好，起來得晚了，又笑着說，“你何阿姨今兒有空，特意下廚給你和慧允煲湯。”

應蕭目光下意識看過去。

“謝謝何阿姨。”

何丹亦溫柔地笑了笑，面露關心，“怎麼穿這麼薄？轉秋了，阿蕭，你要注意冷暖，不要着涼了。”

應蕭摸了摸頭，很聽勸，笑，“好的，何阿姨。我待會兒就去換衣服。”

“男孩火力足，還真是不怕冷，丹亦你就别擔心他了。”馮燕笑着說道。

何丹亦讓旁邊站着的林慧允将食材遞給她，應蕭都不肖繞過去，仗着個高手長，順順當當地給何丹亦打下手。

煲湯不是個多麻煩的事，瑣碎的都由女傭早早準備好，不會真讓何丹亦操勞。

于是當應蕭和林慧允坐在一塊喝湯的時候，上面兩個母親在聊天，他渾身不自在。

應蕭喝着湯，但時刻保持警惕。

照馮女士的性子，很有可能順嘴直接提出要讓林慧允給他當“姐姐”的事。

他的目光擡了擡，對面的人神情淡淡。

林慧允知道這件事嗎？

應蕭想及。

兩個母親相談甚歡，面對面坐着的少男少女卻很安靜。

“你是明天的航班？”馮燕問及。

何丹亦點頭：“對。”

“我們去送你。”

何丹亦搖了搖頭，“我明白你們的心意，你們都有要緊事，還是不用了，”說着，她小心地瞧了瞧林慧允，說，“阿慧會陪我去機場。”

聞言，應蕭下意識看過去。

昨天的宴會結束，何丹亦馬上就要離開，應蕭想起他匆匆趕去林家時看到的場景。

林慧允擁簇在所有人的中心，身邊是林老和她的母親……

應蕭的眼和那道清淩淩的眼神對上，後者淡淡挪開了眼。

她笑了笑，應聲說：“是啊，何阿姨，我會送我媽媽去機場的。”

“那讓蕭蕭跟你們一起去。”馮燕說。

何丹亦怕麻煩，想要拒絕，馮燕握住她的手。

應蕭答應得爽快，“何阿姨，明天就讓我代替我爸媽送您。”

何丹亦這才沒說什麼了，瞧着應蕭，眼裡毫不掩飾的喜愛。

笑得溫柔，“好啊，就讓你和阿慧陪我一塊兒。”

馮燕面露滿意之色，繼續拉着何丹亦說話。

突然，話題轉變很快，提起昨晚的事，馮燕的話幾乎字字踩在應蕭緊繃的弦上。

應蕭的坐姿淡然，心裡卻是火燎了原。

眼看就要牽扯到昨夜的烏龍，應蕭清了清嗓子，可惜馮女士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

應蕭手碰了碰眉毛，面露無奈。

“對了，昨晚我和老應特意商量了——”

“馮阿姨。”

林慧允忽然出聲。

三個人都看着她。

林慧允偏頭，說，“這株玉蘭養得真好，是您打理的嗎？”

應蕭的太陽穴跳了跳，眸中閃過不可思議。

那株玉蘭嬌貴，是應臨好容易淘來的心愛品種，馮燕見了也喜歡，非要打理。不過數月，品相就先了沒了一大半了。

他看着林慧允，沒想到她的眼光如此新奇。

馮燕聽了這話卻很高興，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跟林慧允聊起了心得。

走之前，還特意讓人搬了她精心照料的幾盆株植讓林慧允帶回去。

那盆玉蘭被應蕭主動接了過來。

他跟在林慧允和何丹亦的身邊，送她們回去。

到了最後，隻剩下他和林慧允的時候，她轉身，伸手去接：

“謝謝你，把它給我就好。”

應蕭下意識遞過去，雙臂被玉蘭給壓得沉，于是他搖頭，“這花沉，你别搬，我給你放好。”說着，他讓林慧允指揮，穩穩放下。

應蕭轉身的時候，陽光透過雕花窗棂透進來，壁影有些暗，一高一低兩道身影重合交疊，林慧允輕聲說“謝謝”，還是疏淡，應蕭總是被林慧允的沉靜影響，在她面前兩人都不說話。

就在他颔首，要離開的時候，應蕭的餘光掃過那株玉蘭，某個念頭閃過。

應蕭的身材挺拔，站在門口遮掩了大半的陽光。

林慧允聽到應蕭喚了一聲她的名字，像碾在陽光上，沾着暖意和幹淨，他問：“你知道我爸媽想認你當幹女兒嗎？”

背光下，林慧允看不清應蕭的神情。

但這并沒讓他占據絲毫主導地位。

應蕭看見林慧允笑了一下，她點頭，回答，“知道啊。”

“所以你也不願意？”不然怎麼解釋這盆玉蘭。

林慧允沉默了一下，反問：“我為什麼不願意呢？”

應蕭挑眉：“那你是想做我的妹妹？”

林慧允笑得眼眸彎起，應蕭愣了一下。

倏忽，林慧允向前走了兩步，走進了跟應蕭同一片的陰影，她歪頭，注視着他：“不是應該，你叫我姐姐嗎？”

應蕭的微笑唇透着健康的紅潤，如同他此刻的臉頰。

他十分羞惱。

應蕭的表情實在豐富，驚訝，故作淡然……但都很快，掩飾得很好，再也看不出半點痕迹。

他很快就鎮定下來，嘴硬：“這件事不會成的。”

林慧允不可置否。

.

出了門，應蕭完全了剛才面對林慧允時候的小孩氣，又成了那個高貴漂亮的白天鵝。

他決心相信這件事不會成。

理由，應蕭無法确切給出。

讨厭林慧允，單純不想…還是别的什麼。

任何一條，都可以。

下周是F3的歐洲賽季正式開始，冷靜之下，沒有一點激動這是假的。

為了準備這次比賽，他對訓練格外上心，從林家出來，沒待多久應蕭就直接去了賽車場。

等一切結束的時候，已經下午四點了。

加登今兒有事，來得晚，也是為了匆匆見應蕭一面，他晚上的航班前往墨西哥。

給應蕭解釋了一番下個月的行程和訓練安排後，加登這個經紀人有心想跟應蕭多聊幾句。

加登是小報記者出身，三十四歲轉行，一度吃不起飯，後來遇到應蕭這顆金光閃閃的苗子，情況才算好了起來。

他為人做事圓滑，能力很強，倒也有底線，也正是這樣應蕭才會選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