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的關系自這天一落千丈。
有意或是無意,雙方都避着對方,能見面的概率于是變得低之又低。
應蕭偶爾能在旁人嘴裡聽到那個讓他心煩的名字,但隻要一聽到,男生就會不動聲色地岔開話題。
時間久了,兩家長輩察出不對勁。
應蕭需要修養好長一段時間,于是他的重心全部放在了學業上,可惜也不順利。
夕陽躍進院子裡,裡面的笑聲一下就将它染上了溫度,應蕭的步伐平穩,漸漸近了的時候,抓住了一道不明朗,熟悉的嗓音,這讓他的腳步頓住。
半晌,他調轉原本的方向,轉而走進去。
果然。
她在裡面。
隻她一個人,坐在他的家人中間,不像是個外人,一點也不局促緊張。
氣氛反倒很好。
“蕭蕭來啦,快過來坐。”
不知道是誰先說了這樣一句。
應蕭過去坐下。
‘喵——’
夏天對應蕭甜甜地打招呼,後者看過去,它正乖乖待在林慧允的懷裡,沒想動彈的意思。
應蕭心裡暗罵一聲叛徒。
擡眸卻冷不丁地對上了林慧允的眼睛。
應蕭怔了一下,但很快反應過來,唇形好看的微笑唇微不可查地拉平,他冷淡地移開了眼。
林慧允動作溫柔地給夏天順毛。
作為場上的另一個小輩,林慧允的乖巧和優秀無疑能找到很多值得人誇贊的地方,從她們的嘴裡,應蕭知道了林慧允今天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兒。
京美的院長前段時間陪丈夫去拜訪林老,意外見到了林慧允從錦南市空運回來的攝影作品,主動提出可以在美術館開一場展覽。
她今天是特意過來送邀請函的。
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林慧允的身上。
“那個攝影社區平台我聽說過,全世界的攝影愛好者大多集中在那上面,慧允真是厲害。”
“這孩子像林老,都太低調了。”
……
這些客套的話聽得人心生煩躁。
打過招呼,應蕭不耐煩剛要走,期間,應臨也回來,來見賀瓊。說話間,話題不免又轉到應蕭的身上,應蕭的小嬸向應臨随口提起:“聽說大哥有讓阿蕭提前出國念書的打算?”
話鋒驟然停下來。
馮燕臉上沒什麼表情,賀瓊卻是明顯皺了皺眉。
應蕭下意識朝餘光裡的那人看了看。
眉目冷凝。
車禍的事在應正祥開口後便就此結束,這段日子來父子二人都沒再提起這件事,但應臨卻有了讓應蕭提前出國念書的想法。
應蕭的學業遇挫後,就更強烈了。
偏偏在此時提及。
他的坐姿慵懶,垂下的手卻是已然繃緊。
“是有這個想法。”應臨坐姿一闆一眼,這話惹得賀瓊瞪他一眼,他瞥了一眼兒子,心下不滿,淡淡說道:“他既然性子野,那就由他自己去外面。”
這話有些嚴重了,在座的人不敢接這話,頓時就安靜下來。
應臨鮮少在外人面前直白表達對應蕭的不滿。
不管現在說什麼都容易觸發父子二人的矛盾,于是馮燕很快轉移話題。
“這可是慧允的第一場個人攝影展,我們都要去給她加油,剛才媽都說了,那天要帶着爸一塊兒去。”馮燕揚起笑容對應臨道。
其他人也十分配合:“是啊,到時候我們都要去捧場。”
應臨:“當然要去。”
應臨的肯定讓不少人驚詫一番,随後更是附和,話題重新轉移到了林慧允的身上,應臨毫不掩飾對這個小輩的疼愛。
言談間提及應蕭,應臨半是認真,半是玩笑道:“女孩就是貼心,不像應蕭,一向能闖禍,慧允平時可以多盯着他些。”
這話惹得賀瓊發笑,她竟也認同。
場面一時間再次和諧起來。
十七年的人生中,應蕭是順風順水,衆心捧月的存在,從未在任何人嘴裡聽過這種——
‘你需要向别人多學習。’
“被照看。”
這種比較的話語。
但在和林慧允之間,應蕭已然不是第一次聽見,他擡眸看過去。
在長輩的溫言叮囑中,少女的眼神清淩淩的,扯唇,顯然對“多盯着應蕭”這種話不屑一顧。
異樣情緒在那條裂縫中冒出,無聲無息,卻讓人無法忽視,應蕭頭一回敏銳的意識到,這種情緒的由來是因為林慧允。
與此同時,對于林慧允的無視,另一種惡欲開始滋生。
她會不會一直高高在上,一直美好。
就像現在。
應蕭沉默又安靜。
不似往常,這顯得太過異樣,可也沒人察覺到。
夏天突然‘喵喵’的,軟軟發出聲響,下一秒他就出現在應蕭腳下,仰着胖臉蹭他的褲腳。
他伸手,夏天一躍,乖巧地在應蕭懷裡露出小肚子。
應蕭的睫毛輕輕顫了顫。
,
兩人仍沒說上一句話。
應蕭實際同樣是個很聰明的人,精英教育和頂尖資源讓他的眼界開闊,精通語言,興趣廣泛。
體魄好,性格健全,他是個任何人都不會否定他的出衆的人。
但骨子的傲和恣意讓他的形象更生動,也更片面。
這天晚上,他坐在書桌前決定奮發學習,把林慧允從神壇上拉下來,應蕭腿上的石膏還沒拆,長腿一動,碰撞出細微的聲響,應蕭低頭隻一看便頓住。
是那天車上最終沒送出去的禮物。
光滑精美的彩紙已經滿是折痕,彩帶耷拉着,整個禮物看上去都灰撲撲的。
在應蕭的懷裡,他盯着它。
下定決心要把它扔掉,應蕭的手懸在垃圾桶上,餘光觸及到桌面的一角,一封邀請函不知道何時安靜地躺在那兒。
應蕭捏住它端詳,攝影展的日期是這周六,地址就在美術館。
應蕭随手就要将它放下,然而下一刻信念一變,轉了念頭——
将邀請函收了起來。
為什麼不去?
應蕭發笑。
與此同時,另一間房内。
回屋後,馮燕的氣場頓時低下來,應臨想忽略都難,雙手搭上妻子的肩膀,一臉無奈:“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