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燕：“剛才你在兒子面前的那番話，不太合适。”

應臨在她旁邊坐下來：“哪兒不合适？”

馮燕氣悶，又無奈，“應臨，你别總是揪住兒子一點錯不放，何須這樣在意。”

應臨：“那你覺得他認識到自身問題在哪兒了？”

馮燕沉默。

應臨揉了揉太陽穴：“我們的兒子從小被外人捧着，家裡人寵着，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和意見，自我意識從小紮的根，意見他會聽，錯誤也承認。但是馮燕，我們也要承認這一點，他不把任何人的想法放心裡。”

“所以你事事幹預他。”馮燕接話，她抱臂靠沙發上，“物極必反，蕭蕭很有個性的。”

妻子的笑臉倏然間就跟兒子的重合起來，應臨的腦袋疼，無奈閉了閉眼，起身，但被馮燕一把拉住。

“對了，還有另一件事。”馮燕眨了眨眼，“…你覺得慧允怎麼樣？”

應臨眉頭蹙起，還沒明白她這話的意思，馮燕已經自顧自誇起林慧允，瞧着妻子臉上的笑容，應臨隐約猜到她的想法，“慧允是個好孩子。”馮燕的笑意愈盛，應臨無情打破她的美夢：“不過跟阿蕭不适合。”

馮燕瞪着他。

應臨心平氣和解釋道：“我們兩家的關系是不錯，不過你瞧瞧兩個孩子，性子和愛好完全不同，關系也一般。”頓了頓，應臨繼續補充：“…阿燕，你覺得慧允真的會喜歡上應蕭嗎？”

喜歡應蕭？

馮燕的腦海中下意識浮現出林慧允那張清泠泠的面容，然後是兒子的傲嬌臉蛋，已經得出了答案。

但她還是不滿，搡了丈夫一把，佯裝責怪道：“萬一倆孩子就喜歡上對方了呢，慧允是好，蕭蕭也不差啊。”

應臨挑了挑眉，沒否認。他笑了笑，反握住妻子的手，還是告訴了她：“…舞會那件事，老爺子原本想認慧允當孫女，可後來不也不了了之了。”

馮燕不知道這件事，面露驚訝：“為什麼？”

應臨搖頭：“隻知道是林老那邊的意思。”

馮燕的腦袋裡忽然閃過舞會那晚，兒子聽到自己和丈夫的對話，同樣不情願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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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個人攝影展位于京美美術館。

位置很好，日期也很好。

全天開放。

汽車暢通無阻地開進館區内，車門打開，來人姗姗來遲，一路走近廳内，引走無數人的目光。

霧霾藍西裝，是漫畫裡的俊美人物具象化，身上更帶有翩翩貴公子的矜貴。

應蕭的到來令人驚訝了一番，但又是情理之内。

金子濯幾個人正圍一塊兒說話，聽到後面的動靜，看過去，眉頭一挑，笑罵一句‘騷包’，又對面前的人擡了擡下巴：“快瞧，阿蕭來了。”

林慧允聞言瞥了一眼。

金子濯盯着她臉上的表情，後者收回視線，淡淡看了他一眼，金子濯悻悻地閉緊了嘴，等林慧允走開，他湊近了跟黎邵說：“這倆人絕對有情況，”應蕭走近了，他壓低了聲音，“都躲着對方呢。”

黎邵定定看着林慧允離開的方向。

“你們什麼時候來的？”應蕭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眼風掃了一眼确定林慧允沒在這兒。

三人站在一塊兒，馮幼巧和景芸也走過來。

馮幼巧：“哥，你沒和姑姑一塊兒過來？他們都在那邊。”

景芸目光停留在應蕭的腿上，關心了幾句。

聊了幾句，應蕭說道，“我先過去打聲招呼。”

雖說捧孫女的場，但林興騰和應正祥沒必要親自到場，這太過麻煩。

馮燕和賀瓊倒是來了，一行人在另一個小廳裡說話，應蕭過去跟長輩們問了好，立馬找機會溜了出去。

應蕭漫無目的地走着，獨自看展。

今天館内隻開了這一層，全是林慧允的作品，幾乎全是膠片攝影，不多，但的确具有一定的藝術價值。

她的作品裡展現出了濃郁的西南風情。

斑駁老牆下的集市風貌，衣着傳統服飾閑聊的老人，既有美麗的篝火，也有藏邊的寂美。

透過鏡頭，似乎能看到那個帶着相機孤身不斷行走的身影。

應蕭的腳步在其中一幅作品下駐足。

層巒高山，腳下草地遼闊，入鏡的女人在晨霧中騎馬。她大概是當地藏民，還穿着傳統服飾，光線的交錯，攝影的角度和手法讓這張照片完美定格住這一畫面——

她在一半光明和一半晦暗之間。

他歪頭盯着它看，過了很久，直到聽見一陣說話聲。

應蕭眉頭微蹙。

館内并不禁止說話，而是這些人談論的對象……

“這些作品是挺不錯的，要不李院長也不會主動提出開展。”

接話的人笑起來，“當然好了，東西往這兒擺一擺，是鍍金來的呀，我家小圓想抓機會都沒地兒。”

視線往外一眺。

說話的是三個眼生的女人，其實她們的聲音很小，大概也知道這話不能讓人聽到，但架不住應蕭的聽力敏銳。

“這位林小姐喜歡拍照片，還真是像她母親，這以後該不會女承母業吧？”

應蕭原本懶漫的站姿驟然變化。

他提步朝那三人的方向走過去，但下一秒，應蕭的手被人握住。

二人的目光碰撞。

林慧允淡淡移開了眼，朝那個方向睨過去，“需要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些相片都是在哪兒拍的嗎？”

她沒有可以放低音量，而是以一個淡然的口吻，用所有人都能聽到的聲音說出這句話，于是說話聲安靜了一瞬，繼而響起了一陣匆忙又慌亂的高跟鞋的動靜。

應蕭一把抽回了手，神色莫辨。

林慧允後退了一步，站在那副照片前，抱臂注視，偏頭告訴應蕭，“這是一場暴雨後的早上，我在西藏拍的。”

應蕭的身體動也沒動，一看就沒聽進去林慧允的話。

“你剛才分明聽清了那幾個人的話。”應蕭突然開口。

林慧允偏頭看他，“所以呢？”

應蕭：“你為什麼攔我？”

頓了頓，林慧允的視線重新放回作品的身上，“那你為什麼插手管我的事？”

應蕭頓時被她的話噎住，面露沉思。

林慧允：“她們的話不會對我産生任何影響，為這樣的人生氣太不值得，你過去浪費在她們身上的口舌同樣沒有任何必要。”

在這番極緻的理智下應蕭的舉動被襯托得無比沖動。

他的雙手握緊，又松開。

自那天下午在車上的不歡而散後，應蕭和林慧允久違的對話仍是不愉快。

這個時候有人叫林慧允的名字，她點了點頭，兩人擦身而過，應蕭輕輕扯住她的衣袖，轉而很快松開。

他說：“你這樣不累嗎？”

林慧允擡眸看他。

應蕭的語氣真誠，不解，卻找不到林慧允熟悉的兩人一貫對峙的鋒芒。

林慧允沒有回答他，離開。

應蕭看着她跟那些人聊天，說笑，看了很久，他的視線再次放在那副作品上——

明亮中透着晦暗。

構圖是，人也是，應蕭忽然覺得這副作品很有趣，他前所未有地感到好奇，林慧允是否真的如外表那般完美，沒有一絲錯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