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嗚咽聲輕而短促,時不時間斷,夾雜着痛苦的喘息,不像是人,反倒更像是某種動物發出來的。
讓甯竹莫名想起,不久前在樹林中遇到的那隻帶崽母狼,那時,她和對方遙遙對峙半晌,礙于某些原因都沒有主動攻擊,而是各自離開。
思及此,甯竹心中一動,側耳循着聲音傳出來的地方走去。
随着聲音越來越近,甯竹看見了地面上還未幹涸的零星的血迹,下意識順着血迹的方向望去。
下一秒,她撞上了一雙充滿獸性的眼睛。
那是隻體型碩大卻格外瘦削的狼!
它通身灰白的毛發滿是血迹和灰塵,後腿被倒塌的木頭壓住,動彈不得,側躺着的腹部還有一道猙獰的傷口,鮮血将周圍的毛發染得通紅。
在它身邊,還有一隻毛茸茸的小家夥,正在焦急地舔着母親的臉,發出細弱的叫聲,還用鼻子去拱母狼的身體,試圖喚起已經奄奄一息的母狼。
那隻幼崽的體型酷似小狗,卻又要比普通小狗大上一圈、耳朵尖尖豎起、尾巴蓬松、眼中帶着屬于狼的野性。
甯竹越看越覺得眼熟,低聲自語道:“啧,還真是。”
世界就是這麼小,眼前這隻狼狽不堪的母狼,赫然就是她遇見過的那隻。
帶崽的母狼通常都格外兇狠,一旦察覺到危險,就會毫不猶豫地發起攻擊,那會兒在樹林中,若不是它傷勢嚴重,恐怕早就和甯竹打起來了。
甯竹沒有想到,再次見面時,母狼的幼崽僅存一隻,而它自己也是瀕臨死亡。
狼這種生物一般不會靠近人類的領地,料想是昨日大部分城中百姓往外逃,驚擾到了母狼,這才迫不得已帶着孩子躲進城中,還恰好來到了這附近。
甯竹沒有貿然靠近,可是虛弱的母狼依舊機警地察覺到了,它睜開眼睛,費力掙紮着起身,耳朵向後壓平,背部弓起,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咆哮聲,露出鋒利的狼牙。
它擺出攻擊的姿态,仿佛随時會撲上前咬斷侵略者的喉管,可微微顫抖的尾巴早就将它暴露——如今不過是強弩之末罷了。
甯竹沒動,靜靜地和母狼對視。
她并不想多管閑事,可是見過母狼當初毛發飄逸,帶着幾隻幼崽仍舊威風凜凜的樣子,再對比現在凄凄慘慘,身邊僅餘一個狼崽的處境,實在有些惋惜。
不可否認,甯竹挺喜歡這隻母狼的,她抿了下唇,正欲說些什麼。
這時,腳下地面開始顫動起來。
甯竹臉色猛地一變。
餘震來了!
母狼的後腿被壓,想跑也跑不了,隻能任由磚石碎瓦砸在身上,用盡全力為幼崽擋住災難。
餘震隻持續了短短幾秒鐘,但已經足以擊垮奄奄一息的母狼。
甯竹聽見它身軀倒下的聲音,它努力想再次站起來 ,卻又一次次以失敗告終,最後不得不放棄,腹部的傷口幾乎不再有血液流出。
幼崽的聲音愈加凄厲,母狼隻是艱難地擡起頭,認真地用舌頭輕輕舔了舔幼崽的臉。
甯竹想要離開的步伐定住了。
母狼的眼神中褪去了獸性,隻有溫柔和不舍,它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竟是看向了甯竹,那是一種近乎于人類的懇求。
不知道是不是認出來,甯竹曾經在城外樹林和它有過一面之緣,此時,它竟然向人類求助。
“我救不了你。”
甯竹鬼使神差地說出這句話。
它受傷太嚴重了,身上的血幾乎都快流幹了,甯竹身上隻有解毒丸,并沒有治療外傷的藥。
母狼像是聽懂了甯竹的話,它用鼻子拱了拱在身邊徘徊的幼崽身軀,把它向甯竹的方向推。
甯竹的視線在母狼和小狼狗的身上遊移,最後定格在幼崽身上,發出幾不可聞地歎息。
她緩步走上前,無視幼崽炸毛的龇牙,在母狼面前蹲下,望着它的眼睛。
“我答應你了。”
母狼眼中出現淚光,它輕輕點了點頭,呼吸越來越弱,然後永遠地停住了。
小狼狗像是也察覺到什麼,發出一聲嗚咽哀嚎,撲在母親身上,不停地舔着它正在逐漸失去體溫的臉。
甯竹不能在這一片多留,母狼的屍體留在這裡隻有兩種下場,一是在日光下快速腐爛,被蛇蟲鼠蟻啃食,二是被人類發現,用來祭奠五髒六腑。
不管是那種,都不是甯竹想看見的,她将幼崽撥到一邊去,搬開壓住母狼後腿的木頭,将它抱出來,又在自家還沒有完全被埋住的院子裡,挖了一個半人深的坑,将母狼埋在了這裡。
死後的身體得以保全,是甯竹能給的最體面離開的方式了。
幼崽看見母狼的身體被徹底掩埋,身體盤卧在小土包上面不肯離開。
甯竹不顧它的反抗,一把将它撈起來。
“走吧,我是答應養你,你也得回報我知道嗎?”
小狼狗目光留戀地望着母狼的方向,并沒有掙紮,擡頭舔了舔甯竹的脖子。
小家夥身上有一半狗的血液,倒是比狼要更加親人,甯竹見它似乎是把自己當成母狼的替代了,有些黏人,應該不會亂跑,就将它放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