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斷掉的一截紗幔早就不知道丢到哪裡去了,但是方才用來綁頭發的發帶卻還在。
嫣紅的發帶在殷紹蒼白卻骨節分明的手指上繞了幾個圈,紅色發帶在姜摹雪面前晃眼。
姜摹雪頭腦發昏,強撐着精神看他胸口那處刀傷,經過幾日的閉關,那裡已然結了疤,她正想着,卻見殷紹忽然将東西交到了她的手中,還指了指此刻盛滿了欲色的眼睛。
姜摹雪伸出雙手,咬着牙将嫣紅發帶系在了他的眼睛上,她胳膊已經有些酸,勉勉強強支起了身,指尖顫抖地繞在殷紹的腦後打了一個結。
他皮膚白,與這嫣紅相襯,有種說不出的豔麗。
還未等她收回手,就見掌心裡被塞進一個冰涼的東西,姜摹雪定睛一看,正是不久前殷紹從她手中奪過的東西。
此刻,他說着與之前截然不同的話,“摸它。”
姜摹雪臉色蓦地又紅上幾分,一下子就明白了方才他舉止的不尋常是源于什麼,然而此刻他的眼睛被紅色發帶遮住,她無法通過他眼中神色來知道他現在究竟在想什麼。
她咬了咬唇,試探性地摸了摸石頭,就見殷紹果真渾身緊繃,發出一聲一聲的氣音。
姜摹雪腦袋一白,伸手環住了他的脖頸,貼在了他冷硬的胸膛中,聽着急速跳動的心髒。
她的手指陷入冰涼的肌膚中,撓出一道印迹,他怎麼能……怎麼能将這個東西送給她。
魔界的血月已然落下,床榻之上的被褥皺得不成樣子,姜摹雪雖然被不斷湧來的魔氣喂得很飽,但此刻身體已然是精疲力盡,隻能任由殷紹抱着她去沐浴。
她憑着僅剩的力氣,強撐着睜開困倦的眼睛,問道:“這個石頭跟你是什麼關系?”
她擡手抓住殷紹身上披的衣袍,猛然意識到什麼,一下清醒了,“不會是你本體吧?”
殷紹停頓了一會兒,應下道:“是。”
姜摹雪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想他本體是個石頭,還是該想他居然将自己的本體送給了自己。
然而眼皮越來越沉重,她還沒壓住自己内心的驚駭,就沉沉地睡了過去。
殷紹垂目望着她熟睡的臉龐,伸手在她白皙的臉龐上慢慢地劃過,她此刻整個人都放松下來,柔軟的腦袋靠在他的身前,懷中盡是屬于她的氣息和溫度。
心跳不自覺加快,狂浪席卷着心潮。他想要将她整個人鎖起來,關在這裡。
隻屬于他一個人。
他動了動手,指尖停留在濃密的睫毛上,透過薄薄的眼皮,似乎能瞧見平日裡那雙燦爛耀眼明眸。
殷紹胸膛起伏,眼中的瘋狂頃刻間褪去,隻剩下心甘情願的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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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量宗。
蕭令琮坐于桌前,神态疲憊地回複着師尊向他提的問題,論及當日被姜摹雪捅了一劍的事情,師尊更是氣憤不已。
蕭令琮看向師尊盛怒的樣子,忽然平靜地問了一句:“當初你們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姜小姐的真實身份。”
他與師姐從那賣貨郎手中獲得消息後立刻上報了師門,但是卻在如此短的時間裡就召集了三門二派的人前來,他當時未曾細想,如今看來,怕是他們早就知道了。
聯想到姜小姐尋求的滅門真相,與師兄的另一層身份,他幾乎立刻就明白了這場圍剿背後藏着的秘密。
師兄不過隻是一個弟子,又怎麼可能僅憑一人的力量去殺死一個家族呢?又怎麼可能不被宗門知曉?他的一舉一動,不可能沒有半分宗門的授意。
掌門皺了皺眉,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說道:“犧牲她一人能救天下蒼生,又有何不能?何況她本就是魔,死有餘辜。”
蕭令琮神色哀哀,又問:“如果犧牲的是幾十人呢?上百人呢?他們不也是濟濟蒼生中的一份嗎?”他眉宇之間溢出悲痛,“難道他們就必須得大公無私地舍棄自己的生命從容赴死嗎?”
他深呼一口氣,勉力平複下起伏不定的胸膛,他說道:“師尊總是教導我,心懷濟世安民之道,守衛世道安平。可是師尊,一人,就不是蒼生了嗎?姜家上下百餘人就不是蒼生了嗎?”
他聲線有一絲顫抖,仿若有什麼東西在心中崩塌,他近乎執拗地繼續追問道:“當初姜小姐為何會入魔?”
掌門不悅地扣了幾下桌子,阻止了他說出更多的話。掌門看上去還是那麼高高在上,清冷聖潔,代表了世間最強宗門的一個偉岸形象。
他道:“令琮,你需要休息,莫要再鑽牛角尖了。”
語罷,他輕拂衣袖,轉身離去,與門外模樣溫婉的女子擦肩而過。
江鸢恭敬地朝着無量宗掌門行了一個禮,随後攥着手中的東西,閉了閉眼,下定了某種決心,擡步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