豔陽高照,沈長老微眯着笑眼,背手緩步進了無量宗的醫館當中,他進去的時候,裡面的醫修恰好在向蕭令琮詢問病情,見有人來,兩人俱是将目光投去。
蕭令琮驚訝道:“沈長老?你怎麼來了?”他想起什麼,面上變幻,“莫非是師尊有什麼交代?”
沈長老笑着搖了搖頭,一旁的醫修交代好注意事項後識趣地離去,沈長老開口道:“見你這樣子,莫非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到底是師徒,莫要生了不必要的罅隙。”
蕭令琮沒有回答,轉移話題道:“沈長老來此有何要事?”
沈長老說道:“隻是湊巧路過,來看看你的傷。”他睜開了眼,目光在蕭令琮的胸口紗布與臉上傷疤來回徘徊,“這魔頭傷你傷得極深吧?”
蕭令琮神色一黯,他道:“這都是我應該受的傷。”
沈長老又與他說了好些話,看上去像一位格外關心後輩的長老形象,臨走之時,又叮囑了他要好好養傷,與師尊有什麼誤會盡早說明。
走出醫館的時候,天色已經要暗了,殘陽斜挂在天邊,染成了一片血紅,沈複腳步不停,走進了山峰背陰的那面,繞進了一處層層封鎖的山洞中。
此處清幽無人,又被刻意用了障眼法,根本不會有人發現在這樣一個地方有一處關着人的山洞。
沈複臉上的笑依舊和藹可親,他一步步走進了暗沉的山洞中,身上的殘陽逐漸消失,最後整個人隐沒在黑暗中。
山上有流水經過,洞裡也能聽到潺潺流水的聲音,伴随着鐵鍊晃動的清脆聲響,當真是悅耳極了。
沈複停住腳步,聲音在空蕩的洞穴中回響,“沒想到你還有這麼大的本事,竟然能夠篡改我的陣法……”
他睜開了渾濁的眼睛,看向角落裡被鐵鍊捆縛手腳還在掙紮的女子,說道:“現在給我算算,如今她的實力幾許?”
“呵。”
鐵鍊晃動了兩下,女子冷眼斜睨他一眼,即使在暗沉的山洞裡,也能瞧見她不屑的眼神。
沈複一下就變了臉色,和藹不複,臉色陰沉沉布滿了烏雲,他怒道:“你以為你是誰,敢對我做出這樣的表情?”
他立刻雙手掐訣,一個閃着金光的字落在女子的身上,在她身上烙出一個深深的血痕,即便這樣她也不肯求饒,死死咬住唇不發出一聲呻吟。
沈複咬牙切齒,一把抓住面前的鐵鍊,發出嘩啦的響聲,“沈泠然,你這一身蔔算的本領都是我教給你的,我要讓你做什麼你就得做什麼,你有什麼資格拒絕?”
他松開手,整理自己的衣襟,說道:“你可别忘了,我是你的——”
“師尊。”
女子冷淡的聲音傳來,沈複的表情略微和緩了一下。
他捋了捋白須,嘴角揚起了一抹笑,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她果然還是……
“你配嗎?”沈泠然歪着頭,不緊不慢地說,她咬破的唇上溢出鮮紅的血,蒼白的嘴一下就染上了豔麗的色澤。
她吐出喉中湧上的血,說道:“我的師尊是煉器宗的雲長老,你這個渣滓憑什麼做我的師尊?你的那些收養之恩我早就還清了,你不會以為我不知道那些年裡你命令我做的那事情是為了什麼吧?”
數百年前,她尚還是一個孤兒的時候,遇見了沈複,沈複言她天賦異禀,是個做卦師的好苗子,收她為徒悉心教養,并時不時讓她蔔算一些東西。
她那時以為這不過是師尊的考驗,如今看來,是眼前這個人想要借她之手窺探天意。
當今時代靈氣枯竭,這時候無量宗卻忽然發現了靈脈這個可以聚集靈氣的東西。
後來她偶然間她聽見了師尊與無量宗的應亦風商議,得知揚州有一脈姜家身負奇異的血脈,是他們屠了姜氏一族一家,将姜家人的血液煉成靈脈。
她突然想起,前不久沈複讓她算某個人的性命是否還在。
師尊對應亦風說,為防報複,他們要将姜家逃出去的那個人趕盡殺絕,他們打算在那人修煉的時候刻意去營造幻境,用邪法壞她心境令她走火入魔。無聲無息地除掉她。
沈泠然當即與沈複大吵一架,并自請與宗門斷絕關系,這時她碰見了煉器宗的雲長老,雲長老說她根骨奇佳,适合煉器,主動将她收入門下。
後來她終日渾渾噩噩,以煉器來麻痹自己,讓自己不再去想那個以無辜之人屍首築起的靈脈。
幾年歲月過去,某天她心血來潮,為那個可憐的人算了一卦,沒有想到本該走火入魔死去的姜家小姐居然死裡逃生,成了魔活了下來。
她放下蓍草,看那唯一的一個變爻爻辭——“傾否,先否後喜。”
沈泠然古井無波的雙眼一下就亮了,内心第一次湧現了激動。
她是命定之人,她是這個局面中的唯一變數,她可以改變這個糟糕的世界。
于是,她在冀州豐城找到了姜摹雪,将那對金鈴賣給了她,想盡辦法接近她,可惜天命無法透露,她隻能暗暗在旁觀察。
她沒有想到的是,沈複也找到了姜摹雪,他那時高高在上地說道:“這件事情你無須再管,我自有安排。”
沈複将她關了起來,關在了長滿青苔、陰暗潮濕的牢獄中,他再一次推開門的時候,已經不知道過了多少時日,她擡起瘦削的臉頰,眼前陽光刺眼,讓她眼角不可控地流下生理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