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桑冷住在朝西的香苑,顧昭在東側的青岚院,兩人要橫穿整個甯府别苑。修煉之人腳步極輕,路過一方洞門的時候,庭内有壓低了的讨論聲傳來。
“就他那樣,也配住在東苑的青岚院!青岚院可是曾經大公子住過的,家主要是知道,不得把東苑拆了。”
“可不是嘛,唉,也不知道大小姐被灌了什麼迷魂湯讓他住那兒。明明出生就低微,人品也低下,哪裡配得上稱為小姐的哥哥!也是家主寬宏可憐他,不然早就該被逐出甯府,留下他隻是壞了我們甯府的名聲。”
“無事,等二公子日後成了家主,定然沒有他的位置。”
“......”
顧昭的腳步頓下,反應過來這些人口中的“他”說的是甯昭。
她下意識側眼看了一眼身旁的甯桑冷,見他面色淡淡,不知道在想什麼。
甯桑冷比她修為高,肯定也聽見了,雖然顧昭不是甯昭,但甯府的下人在背後讨論,顧昭還是有那麼一絲不太舒服。
她冼息揮出,輕彈了下庭中的一枝樹桠。
無風樹動,廊下的下人頃刻間閉了嘴,惶惶然擡起眼,果然見得門洞内走出兩個人,二人身量颀長,貌若堕凡谪仙。稍矮的那位轉頭看了他們一眼,他們立刻垂了頭,想起甯昭的那些事迹,頃刻間吓出一身冷汗,雙腿一軟差點要跪下去。
卻見甯昭隻是極淺地瞥了他們一眼,對身旁的人說:“甯府太大,走得頗累,謝祭君不如禦劍過去?”
另一人頓了一瞬:“好。”
眼見甯昭上了身旁貌美公子的靈劍,二人身影消失不見,幾人方才回過神來。
腿軟間,不由詫異喃喃,“這甯昭難不成沒聽見?”
恍惚間又想:旁邊那絕色公子是他冼爐?
幾人想着,但完全沒了心思再讨論八卦,心有餘悸,很快散開幹起自己的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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甯桑冷在靈劍之上,他不像沈慎,會在乎旁人眼光,他隻是覺得厭煩。
隻是認識的那個甯昭聽了那些話,那些人早下了地府。所以身後人的反應,他倏地扯了扯唇,倒是有些好奇了。
顧昭察覺到甯桑冷的目光,極淡地沖他抿唇了一下。
這聽血劍她天天帶着,卻一直不用,總會遭人懷疑,得去想個法子。
轉瞬便到了顧昭所在的青岚院,聽到腳步聲,山雞從裡面開了門。
甯桑冷尚未進去,便察覺到裡面有怕不夠人。
兩人進了屋,他擡眼便看到窗邊榻上半躺了一個男子,正在吃點心。
那點心和方才某人送給他的色澤一樣,隻是相比他那份的潦草,這份形狀規整,精緻得多。
甯桑冷鳳眸驟然冷了半分。
裴止正将桂花糕送入唇中,見到來人,啊呀一聲,懶洋洋地起了身,伸了個懶腰,對顧昭說:“昭昭,你這點心真不錯哇!”又道,“這是?”
屋中兩人一鳥皆一怔,山雞最先反應過來,師兄喜歡給别人取些外号,它也适應了。
甯桑冷默不作聲劃過顧昭和裴止,矜貴的鳳眸斜斜折射出一絲諷。
原來是又看上了新的人?
顧昭沒想到這裴止這麼自來熟,又見自己忘了囑咐他們把那盤好的梅花糕吃完,但現在不是再說這些的時候,她下巴點點甯桑冷,示意:“這便是我同你說過的師侄甯桑冷,他先前受了飛蝗一族的毒,傷口到現在還沒好。裴兄方才不是說針對這種皮外傷很有一套?幫本君的弟子看看。”說完,她沖裴止眨了眨眼睛,希望裴止能理解她的用意。
裴止乃是個人精,先前也聽說過甯桑冷的事,自然立刻理解了顧昭的意思。
他偏要再打了個呵欠,眉眼含笑說:“昭昭給我們做了這麼好吃的點心,怎能說得上幫。”
說完,他向甯桑冷看去,此人确實相貌非凡,但眉眼雖乖淡,周身的疏離淡漠卻濃得化不開。
此人絕不簡單哪。
他微微斂了神色,坐到了甯桑冷身邊。
甯桑冷雖同意了和顧昭過來,此時此刻面對裴止,他卻沒有将手給他,而是挑了眸子問:“道君說道友會醫術,不知道友師承何處?”
裴止道:“不過是一無名之宗,不必在意。”說着,他想要動手将甯桑冷的手拉過來,甯桑冷卻驟然睨了他一眼,其中所含冷淡鋒芒,竟令他情不自禁一頓。
顧昭站在一旁,敏銳地察覺到了這兩人之間不太好的氣氛。
裴止她才認識一會,修為不明,甯桑冷此人更是朵黑蓮花,陰晴不定捉摸不透,兩人要是打起來,豈不傷及無辜?
未曾多思考,顧昭已經上前一步,握過甯桑冷的手,遞進了裴止頓在半空的手裡。
這一動作實在娴熟,行雲流水一般,顧昭反應過來,自己也怔了一瞬。
同時懵怔的還有甯桑冷和裴止。
視線中,顧昭纖細的手指正放在甯桑冷手腕之上,将他指骨分明的掌遞進了裴止手中。
甯桑冷冷白的手背之上,還是那狐狸望月的圖紋,一道泛着淡紅色的疤痕橫亘在邊緣。
裴止盯着那圖紋,微微蹙了眉。
顧昭下意識望向甯桑冷,對方沒有看她,隻是盯住了她的手指。
溫熱的指腹觸碰到冰涼,宛如幾絲火花濺落冰湖,掀起極淡的半圈漣漪。
顧昭忙地收回了手。
甯桑冷心間陰鸷起伏,他垂了長睫,倒是沒有再将手抽回。
裴止視線在兩人身上轉了轉,微微一挑眉,掠起了唇角。
視線再度落到甯桑冷手背,笑說:“道友這胎記倒是挺别緻的。”
甯桑冷嗯了聲,對上裴止意有所指的眼神,他溫聲回:“是挺别緻的,道友感興趣?”
甯桑冷嗓音溫和,但裴止無端察覺到一絲涼意。
顧昭在一旁,察言觀色道:“先看病吧。”
裴止方才收回視線,送出冼息,正色開始探查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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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裴止眉頭越皺越深,顧昭不由問:“怎麼了?我這弟子可是有何問題?”
裴止聞言看向甯桑冷,對方也掀了睫,向他看過來。
四目相對,彼此都在僞裝的平和表面下看到了不為人知的另一面。
裴止放開手,掏出一瓶傷藥:“算不得什麼大問題,這傷藥塗上,不出七日,疤痕自會消除。”